你愿意要二胎吗？

你愿意要二胎吗？

回翻去年的相册，找到一张照片，女儿很专注地看着窗外。
 
那是她两周五的时候，穿着包屁屁连体衣，肉肉地扒在窗口垫着脚往往外探。她看了好一阵没什么动静。
 
我忍不住问她：“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树叶，树叶受伤了，树叶追海鸥的时候受伤了。”天真的、奶声奶气的回答。
 
城市的树上飞飞停停的，大概是麻雀吧？我猜想，她说的会飞的树叶，是不是被风吹落的树叶？
 
被她这么一描述，我开始好奇小朋友的世界到底是有多诗意，多美妙？她们可能表达有限，但感受力一定很厚实。
 
那一刻也想着，这样想象力无边无际的小诗人，请给我来一打。
 
两周九被送去上独立课。我们一度担心她第一次需要面对独立的社交环境这么长时间，能不能适应。于是窗口站了三个大人，爸爸妈妈和外婆，六只眼睛贴在玻璃窗前。
 
我们都自以为是地以为，她会跟其他小朋友一样，为第一次长时间的分离哭哭闹闹。结果她基本没往窗口看我们，沉浸在全新的环境。偶尔会有点不知所措站在人群里。她总的来说是个心很大的孩子，不容易让自己失落受挫，一会儿就又乐呵呵地随大流东奔西跑。
 
爸爸很放心地一边刷手机吃汉堡，乐得清闲。她的大气洒脱反而让我有点失落。有时候化解不开的，反而是父母对孩子的依赖。
 
这时候总要放上龙应台书里那段伤感的话：

“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想让她感受同理心的时候，指着一个摔到磕破嘴角的小女生对她说：“姐姐摔到了，很痛，都流血了，你去安慰她一下好不好？”
 
她屁颠屁颠跑过去，拍着人家肩膀：“你摔倒啦？摔成烂西瓜啦？”
 
小姐姐哭得更大声了。
 
我在三米开外瞬间石化，又不敢残忍地因为她逗逼的天真笑出声。
 
“摔成烂西瓜”是她每次在沙发上生猛地胡蹦乱跳，外婆怕她摔倒，用来吓唬警告她的语言，被这个情商还没进化好的小朋友，一脸真诚地用来安慰别人。
 
这是毫不用力就能回忆起的一幕幕，一转眼就成为再也不能倒带回放的场景。
 
傍晚的时候，牵着她的小肉手散步，看着她天真的瞳孔，听她妮妮喃喃地絮叨，你可以一瞬间不在乎这个功利现实的世界，愿意就这样晃悠地陪她看看虫子，晒晒太阳淋淋雨，她慢慢长大，你慢慢变老。
 
养育一个孩子，就像发现在你如同工业轨道般乏味固定的生活中，另外开辟了一条阳光诗意，有咯咯欢笑声和蓬勃生机的道路。
 
当把周围，包括我自己，认真问一遍，愿不愿意因为这些有趣的画面，暖暖的温情，再养育一个孩子的时候，大家的答案开始飘忽不定。

随口就来的直接原因有很多：经济条件、住房、没人帮忙带……还有各种各样的焦虑，失控。
 
“她为什么还不会爬”、“他为什么还不会说话”、“他为什么爱打人”、“她为什么不爱跟别的小朋友一起玩”……有对于孩子成长的焦虑。
 
“他们家孩子找关系，进了那家特别好的幼儿园”、“她们家买了最热的学区房”……还有时不时对自己作为父母的能力的怀疑。
 
很多上一两辈人的概念里，穷人穷养，富人富养，天生天养。说这种话的人，大部分不知道现在早教一个课包一两万，上不到一年；三线城市中上档次幼儿园学费一个月两千五到三千；还有九个月要上完的两万块幼儿英语课包……这些已然成为城市儿童成长过程中，不同时间段的标配。
 
少数人会在你实践这个理念后，帮你分担一部分日常养育的忙乱，多数只是参与围观。愿意出钱的尽量不出力，愿意出力的还要一起出钱。
 
愿意亲力亲为，为你的日常养育搭一把手的长辈，值得你给予最深沉的感激。

但同时，你一定愧疚于你无力独自承担的人生，占领着他们越来越稀缺的时间、健康和自由。

“岁月静好，是因为有人替你负重前行”放在此情此景，其实是一句挺没得选择，听起来挺难受的话。
 
而在这个到处宣扬“上升通道即将关闭”的年代，更大的可能性你嘴上哼哈，心里是鄙视这种理念的，并且不由自主奔劳焦虑地走在跟这种观念相反的“精养”，“富养”的道路上。
 
当你发现周围不止一个孩子入学之前就会弹琴、作画、吟诗、打架子鼓、珠心算，更不用说拼音，简单加减运算这些必备技能。作为正常城市父母，你只能赶上数据这么养。数据说城市家庭的收入50％被投入到孩子教育中。
 
还有一种焦虑是，尽自己最大能力，也只是做到随大流。
 
家门口琴行，学琴和练琴的孩子络绎不绝，多到要跟钢琴老师临时约一节课都很困难，暑假一到，她的排课更加满当。
 
弹钢琴已经变成最基本的才艺标配。有更高一层要求和“远见”的家庭，已经不满足这种“泯然于众人”的特长。他们会在更小众的兴趣上引导孩子。现实的意义是在未来升学，还有其他机会来临时，可能因此获得不一样的机会，再不然也可以作为一个小众爱好，滋养以后的人生。
 
艺多确实不压身，就是要先用真金白银砸。
 
还有一种是自我空间被压榨的焦灼。
 
在养孩子的日常中，我自己最容易失控发火的时间段是睡前。本来理想的计划是讲完两个故事，半个小时之内喝奶、喝水、刷牙、上厕所、卧倒睡觉。她睡着之后再诈尸一般，摸黑起来做事。
 
我总是奢侈地希望，一天结束之前，有一段属于自我的时间，码码字，看看书，再不济刷刷手机看不错的文章，吸收下先进的观点。刚转换行业的时候，这段半梦半醒间挤出来的时间，还需要用来贴补熟悉新业务。
 
然而有段时间，女儿总能有各种花样拖沓着，让我的安排崩塌。每天的最后一段时间我们经常搞得互相崩溃。我想着工作的细碎还没理清，在黑暗中由焦急地催促，迅速过渡到不耐烦地怒吼，她烦躁委屈地哇哇乱叫。鸡飞狗跳形容这种失控的场面不要太贴切。
 
对于一个不算年轻，对未来还怀揣点念想，普通职场妈妈来说，这点个人时间意义重大。我可以忍受作为独生子女，从小有自己的房间，到结婚生子后，要搬着笔记本在餐桌上办公，这种空间上的压缩，但我的底限是，不能忍受连属于自我的一点时间都被蚕食殆尽。
 
跟朋友开玩笑的时候，我把这归纳为：我很爱你，同时我也爱我自己。但有些时候，我需要更爱我自己，才能给你我的未来更好的可能性。所以我要控制你服从我的安排，你不同意，所以我们闹翻了。
 
我很相信总有吉田穗波那样，在生养五个孩子的间隙，还可以欧洲游学，哈佛深造的奇迹。请收下我的膝盖，但是我做不到。
 
这个时间段，我只能付出这么多爱意，时间、精力当个60分家长。所以，一个足矣。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