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我的老朋友:
我不知道如何向你问好,总之,别来无恙。
写信是件麻烦的事,可是我想不到比这更好的叙说方法了,我不得不承认写字有助于我平静下来,我有太多话想说了,可是我没办法将它们梳理清楚,以至于我确信这封信将是毫无逻辑的胡言乱语,但是我会尽可能的讲述清楚。
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聊过几句的故事么?那么,如果你打开了这封信并准备读下去的时候,请确保自己处于不被打扰且相对舒适的状态,如果你手边有酒或者其他什么用来解渴润喉的饮品,我劝你要么立即喝掉,要么离它们远点。
然后请确保自己不会中途上厕所,这方面我就不多加撰述了。
以及最后,不管你是否相信我信里所写的东西,请务必妥善保管好这封信,如果你想要向其他人复述它,那么请你说这是你的朋友无事可做时想出来的故事。
我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由最开头开始。
事实上这比我预料的要难下笔的多,我从未试过给人写信,除去偶尔给你寄过去的那几封,当然要我说的话那只算是半长不短的寒暄。
那么,开始吧——
这座水泥外露尚未完工便已废弃的大楼,与翠绿的草坪相比实在违和。那些散步的、放着风筝的、正在野餐的人们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个庞然大物。我举起手机照相,屏幕里显示的是碧蓝的天空,白云缓缓飘过屏幕,镜头往下移,湖面波光粼粼。我关掉手机,向前走去。
幸庆的是没有人注意到我,不然第二天的报纸头条就是一名女子竟无故消失在湖面上。
而那座建筑也没有让我一头扎进水里,可喜可贺。
也是在这座空空如也如同墓碑般的大楼里,有一台运作良好的电梯。被我按下了崭新的上行键后,屏幕清晰的显示着电梯正缓缓升上来,我站在离电梯稍远的地方看着另一个被木板封住的电梯出口,想必里面是空的,像是为了不让什么东西出来。照这样想的话,刚才我颇有力量的敲了敲这些木板会不会惊动了什么呢,那些钉子也生锈的差不多了。
“叮”的一声电梯到达面前,电梯门缓缓打开,白色的光从里面泄出来,里面是比普通电梯还要敞亮的空间。我看着没有标明数字的按钮,随手按了在最顶端的那个按钮。
电梯缓缓的上升,对我来说简直是灾难。四面都是密不透风的钢板,上方白光射下来的压迫感压得我透不过气,电梯上升时的悬空感使得胃里翻江倒海。
然而,电梯的门却在上升中毫无征兆地打开了,扑面而来的风使得我紧紧的握住扶手,看着门外略过灰溜溜的水泥面,略过满是钉子和木板的出口,略过灰溜溜的水泥面,略过毫无遮拦的出口,然后,是黑夜。
没有任何遮拦,电梯门的凹槽边缘被镀上了橙色的光华。远方天幕上的亘古星辰,在那些人造的光点面前,也黯淡无光。
纸醉金迷……是这样说的吧。
我觉得自己的胃更疼了些,呕吐感正不断往上涌。我不断地干呕、吞咽口水,并且延长吸气和呼气时间。
而在这间隙,那些光点却加速离我远去。我往后退了几步。电梯静止不动,门口外的景象在急速下落,我眨了几次眼睛,确定无误的是那些景像离我越来越近,从不可触摸变成像是画在窗上的颜料被水冲下。混成一团的颜色逐渐凝结成画,与其说是画,倒不如说像是被小孩子随意拨到纸上的毫无艺术可言的涂鸦。我尝试触碰这幅画,手指却穿过了它,指尖传来的是被风吹过的凉爽。然后,那幅画便随风而散。
不知道电梯到达的是第几层,显示屏上的光点都亮了起来。我走出电梯,右边和前边是封闭的墙体,看样子是圆形空间。电梯的灯灭了,只剩下左边照过来的日光照明。
离出口还有段距离,我绕着伫立着的几根直径颇大的柱子转圈,包裹着柱子的深灰色的水泥面平滑的很,如果给这些水泥面涂上稍为奢侈点的装潢,那么这里该是多么的庄严堂皇。
在柱子的前面横着一堵矮墙,矮墙上方是边檐。我跨过矮墙,从这里延伸出去的地面似乎是围绕着这座建筑,也只能从这里走到建筑的另一面。
“还真是糟糕。”我走到中间,眯起眼。对面大厦的玻璃幕墙映着蓝色的天空。我并不打算走到没有遮拦的边缘往下看。但是后来莫瑞尔说(之后我会提到他),他说下面是一条公路,偶尔有几辆车经过,在稍远的地方还有高架桥。
我继续沿着墙面前进,风吹的很舒服。
渐渐的,天空的色调暗了下来。还不是黄昏的时间,但是已经能隐约看到太阳的余晖,浸透了太阳的炙热的厚重云层,如浪潮般席卷而来。
越是前进,越是深重。
尽管如此,身后的天空还是蓝的透彻。
我拿起手机开了全景。从身后远处的清晨白茫过渡到清浅缥缈的蓝,几片零丁的云慢悠悠地从那里面飘到更加深湛的蓝里,要是有风的话,它们或许能赶到领先它们一大截的云团尾巴上。这样看来,就好似快要流完的沙漏,白沙在黄昏的沙斗上堆成小丘。
远方天空上燃烧的火焰,被建筑阻隔住看的并不清楚。如果不是延伸出去的平台已经到了尽头,或许我还能拍到纯粹的黑夜,也许上面还挂满了星星,或者是璀璨的银河。
我确认全景图拍得完美无缺才收好手机,直到脖子酸了才收回视线,转身翻过矮墙。
圆形空间的正中央是一条盘旋而上的楼梯。通常来说,这种楼梯必定是围绕一根柱子或者凭依墙体来层层递进。可是,这座却是无依无凭就径直而上。就在那里,有两个男人坐在本该是竖起一根柱子作为承重的中央。
这让我有点意外。
好了,来让我向你介绍他们吧。沃克,就是坐在右边的男人,他的同伴,也就是我刚才提到的男人——莫瑞尔就坐在左边。他们正收拾着地上的东西,忽然,莫瑞尔察觉了我的存在扭头看我,在及其短暂的时间里对我打量一番后对我投以善意的一笑。我点头当作是对他的回应。
“嘿!是不是超级赞!”
沃克察觉到莫瑞尔的举动,抬起了头,他的蓝色眼睛神采奕奕,仿佛是空间里的光都聚集在他的瞳孔里。
“是的。”我点头。
“你的语气可不像。”
“震撼的难以表达。”
“那我期待你的哑口无言!”他用有些脏的左手扔了根棒棒糖给我, “沃克。”他扬了扬下巴。
“莫瑞尔。”黑头发的男人接过嘴,把两条背包带抓在手里。
“赫德”我看了眼棒棒糖,“我倒是没有想到除了我之外还有其他人。”
“毕竟我们也是稀有人种。” 沃克走上楼梯,挂在皮带上的铁链前后晃悠着。他往上提了提背包,我才留意到他左手臂套着的灰黑色布料上扣着两个别针。
“确实。”我点了点头,“你们这是要上去?”我走到他们先前坐着的位置抬头往上看,只有一望无际的黑。沃克已经走了好多级台阶,莫瑞尔还在第一级台阶那等着我。
“你不上去?”沃克弯下腰看我。
“上面有什么?”
“不知道,所以才要上去。”
唉,除去那些冗长无聊的辩论,总之我是被他们说服了。现在想想也是诡异,我到底是被哪句话说服的?我自认不是个意志坚定的人,但是也没蠢到别人说什么我就如他们所愿,可是这次不是,我居然被两个(或者是沃克,莫瑞尔只是站在一边看着我们辩论而已,当然我对他也是抱有疑虑的,这之后再说。)我说到哪里了?噢,就当我一时兴起跟着他们胡闹吧。
“你们总是这样?”
“如果他的直觉叫他这样做的话。”莫瑞尔走在我身后说,和我保持几个台阶的距离。
不过一会,沃克已经走到和我们隔了三层的楼梯对面。他停在楼梯边缘那里,“作为你的初遇对像我表示超级荣幸!”沃克夸张的对我行礼,“也代表莫瑞尔表示超级荣幸!”
“噢不必多礼。”我朝他还礼。
之后便是一言不发的走路。说来奇怪,在下面的时候还好,还有外面照过来的光线使得周围亮堂,而现在这个空间里明明没有任何光源却能将周围的事物看得一清二楚。只是两边都没有扶手的楼梯让我只能走在楼梯中间,或者往外一点的位置看一下已经走到哪里了。
而莫瑞尔似乎是有意配合我的步伐,一直慢悠悠的跟在我的身后,我不出声他也不说话。
“还要走多久啊……”
“总归会走到底的。”
比起情绪毫无起伏的莫瑞尔,沃克显然要着急那么一些。他总是领先我们一段距离,又在我们掉队的时候停下来几步等我们,每当我们赶上来的时候又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我喘了口气,回头看莫瑞尔,他就这么与我四目相对,清澈的灰色虹膜像镜子一样。我们大概对视了四五秒左右,这四五秒里记忆如同泉水一般涌了出来,全都是有关他们细枝末节的小事,我敢说这阵子里我从未看到过他们,可是他们正在我的记忆里逐渐鲜活起来。
我感觉我的脑子被活生生塞下了两个人——虽然并不是恐怖意义上。
“我是不是见过你们?”
“我倒是没有印象和你见过面。”
“我们确实没有见过面,只是我有几次看见你们和一个小孩玩。”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应该会对你有印象。”
“别,这会让我很惊恐。”
我结束了和莫瑞尔的对话,这么讨论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也不知道有没有一半的路程,我总感觉现在像是游戏里的无缝载入,主角一直要不停向前走,直到下一个场景加载出来才能开始新的任务。
而我现在就想关掉游戏。
但是碍于现在我处于半上不下的位置也只能是想想而已。
“你们倒是走快点啊!”沃克还在上面催促我们。
“年轻真好。”我说。
“为什么不能走快点呢——”沃克拖长了音。
“年轻真好。”我又说了一遍。
“年轻真好,不是吗。”莫瑞尔说,向沃克回了话,“你倒是走慢点啊。”
他们就这样一路隔空争吵,倒是让这段路程没那么枯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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