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日子里,在抒情的寂寞中,寻找一段摇滚的呐喊。我的爱情躲在摇滚的方式里,渴望拥有长久的古典。
道旁的树木都长得比别处尖酸刻薄,溜着肩膀,缩着下巴,不像好人。
数年前,用一块驳色的随形寿山石刻过一方阳文小印:耽书是宿缘。蘸了朱砂,钤在书的扉页上,红白分明,触目惊心。古人讲的不错:寒读之当之以裘,饥读之当之以肉,欢悦读之当之以金石琴瑟,孤寂读之当之以良师挚友。
《诗经》里“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和崔健的“我曾经问个不休,你何时跟我走”,没有本质区别,都是情动于中,而形于言。作为后生小子,意淫古人,读断读通就好,摸着想象中的手心驰神荡就好,不必知道古人的界门纲目科属种。
庄子曾经说过“天地与我共生,而万物与我为一”,席慕容谈过“天是这么蓝,草是这么绿,生活本来可以如此简单和美丽”……小品文从来不登堂入室。他不是满汉全席,不是黄钟大吕,不是目不斜视的正室夫人。小品文是东直门的香辣蟹、麻辣小龙虾,是《五更转》《十八摸》,是苏小小不让摸的小手,是董小宛不让上的小床。文人们不可能靠小品文当一品大员或是进作家协会,但是他们靠小品文被后人记住。当他们的尸骨早已经成灰,他们的性情附在他们的小品文上,千古阴魂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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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板凳甘坐十年冷,文章不著一句空”,文章憎命达。
从经历上看,70后独一无二,跨在东西方之间,跨在古今之间,用张颐武的话说:“这一代,是在大陆物质匮乏时代出生和度过青春期的最后一代。他们在匮乏中长大,却意外地进入了中国历史上最丰裕最繁华的时代。他们还有那单调刻板却充满天真的童年,却又进入了一个以消费为中心、价值错位的新时代。他们有过去的记忆,却已经非常模糊;有对于今日的沉迷,又没办法完全拥抱今天;容易满足,却并不甘心满足。”
这种状态容易肉体悲愤,仇恨社会,不容易体会无声处的惊雷,看不到心房角落里一盏鬼火忽明忽暗,没心情等待月光敲击地面,自己的灵魂就像蛇听到动听的音乐,闭着眼睛檀香一样慢慢升腾出躯壳。
码字人最好的状态是在边缘,是卧底。是有不少闲有一点钱可以见佛杀佛见祖灭祖独立思考自由骂街,是被贬谪海南的苏轼望着一丝不挂的雌性蛮人击水在海天一线,是被高力士陷害走出长安城门的李白脑海里总结着赵飞燕和杨玉环的五大共同特点,是被阉的司马迁暗自下定决心没了阳具没了卵蛋也要牛逼千百年百姓名永流传。
码字人,钱可以比别人少,名可以比别人小,活的可以比别人短,在心灵必须比其他任何人更柔软流动,好歹必须比其他任何人想得更清楚,手必须比其他任何人都更知道如何把千百个文字码在一起。如果你要说的东西没有脑浆浸泡,没有心血淋漓,花花世界,昼短夜长,这么多其他事情好耍,还是放下笔或者笔记本电脑,耍耍别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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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文字,要挑战我们的大脑,触动我们的情感,颠覆我们的道德观。
病毒时刻都在,不是每个人都得,就像漂亮姑娘时刻都在,不是每个人都感到诱惑。所以做人要学会敬畏,有所必为有所不为,做事要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数量少,二三十字以下,中文占绝对优势。有时候,中文一个字就是一种意境,比如“家”字,一片屋檐,一口肥猪,睡有屋食有肉就是家。乱翻词谱,有时候,中文三个字的一个词牌就是一种感觉,“醉花阴”,丁香正好,春阳正艳,他枕在你的膝上,有没有借酒说过让你脸红的话?“点绛唇”,唇膏涂过,唇线描过,你最后照一下镜子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他的眼睛?五言绝句,有时候,二十字就是一个世界,比如柳宗元的《江雪》,有天地人禽,有千古幽情。
劳伦斯是能于无声处听见惊雷的人(昆德拉是另一个)。人最大的悲剧不在外部世界,不是地震,不是海啸,而在他的内心。劳伦斯临死前将自己的一生概括为:A savage enough pilgrimage(残酷的朝圣之旅)。或许就是这种苦难,这种对自己的心灵决不放过的苛求,造就了文字的力量。中国文人最吃不得的是心苦,讲究的是寄情诗酒,内庄外儒,心态平和最重要。或许,文章的区别,中文和英文的区别,说到最后还是人的区别。但是我没有道理地相信,任何一种文字,不吃苦,体会不到苦难,写不出苦涩,一个作家永远成为不了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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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注:图片来自网络,文字摘录于冯唐《活着活着就老了》浙江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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