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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在2007年,我第一次来到大理古城,我总会见到当地的老奶在热闹的街上卖龙须糖。来到古城的游客总会在复兴路、人民路、博爱路和洋人街这些最热闹的地方溜达,因此老奶们也难免要走上这几条街,穿梭于一窝窝旅客之中叫卖龙须糖。
说实在的,龙须糖卖的也不算便宜,但每次看老人家东追西逐的追赶游客,四处走动却少有人搭理,我心裡就酸酸的,然后忍不住去帮衬他们,买上一两包龙须糖。有时候拗不过老奶们的要求,一买就是几包,虽然我还挺爱吃龙须糖,不过到后来我感觉是吃太多了。
不管是在杨美古镇、莫家街、西街、大研古镇或大理古城,总有一个个老奶奶用她们劳动的身影,为我的旅途画一幅幅真实生活的样子,她们总是令我感动又感伤。
摇累了,坐下来休息休息…(不南邦/攝)几年后我又回到大理古城,那几位见过的老奶还在古城街道上四处叫卖,但卖的已不是龙须糖了——事实上已少有人在卖龙须糖了。
老奶们叫卖的是一种小摇铃,用手转动小摇铃就会发出蟋蟀叫声般的声音。老奶们依然不依不饶的东追西逐着游客:“要不要?两元一个…”。游客依然是匆匆忙忙南来北往的走动,跟老奶或摇头或摇手,或不理不睬或鲁莽的回答:“不要。”
如此熟悉的场景,我虽想帮衬老奶却有些犹豫:“买小摇铃有什么用呢?”
龙须糖再多我都能吃掉,可小摇铃我该怎么利用?这让我有点难过。
我花了一些时间守在她身后,转动的小摇铃不断发出声音,她身前沒有游客,也没顾客…(不南邦/攝)小摇铃一天卖几个?卖一个赚几分?
我们都能看到许多地方虽有发达的旅游业,但大部分的当地人却缺乏从中获益的渠道与手段,在任何酒吧街、古城或古镇都一样,许多当地人只懂得依靠不值钱的劳力,或卖一些不起眼的东西去换取微薄的收入,就好像大理古城的老奶,她们只懂每天长时间的在街上叫卖不吸引人且难有高收入的东西…。
我总是不禁的感叹,不晓得旅游业所带来的改变对于某些人是好或是不好?朴实的老奶们本会在家里含饴弄孙吧,或者在家种点小菜或养鸡鸭鹅,可是家乡变成火热的旅游地后,她们将“起早贪黑”用于在街上游走,把笑容交给可能厌恶或唾弃她们的不耐烦的游人,并在饭点时掏出揉成一团的馒头或粑粑,独自一人在树下填饱肚子…
街上很热闹,我却总是希望老奶和大爹们能尽早卖完手中的“当地特色”,揣着幸福的银子回家吃团圆饭,回家抱孙儿… 可是,不吸引人的两元钱的小摇铃,真的能带来足够弥补错失的时光的收入吗?
五华楼下,走过几百人,一个摇铃也没卖出去…(不南邦/攝)当一个地方成了热门景点,春江水暖外地人先知,于是热门旅游地最后都会变成了不起的外地人的集聚地,古城或古镇里的当地人会搬走,换入五湖四海的朋友们。货币流通会加速,经济利益会倍增,但没本事又没运气的某些当地人,仅仅是看客,或者是可有可无的参与者,一如卖龙须糖的老奶…。
“很多事情本来就是这样子的”,古龙在小说里常常是这么写的。
2011年,大理古城里所见的唯一还在卖龙须糖的女人。(不南邦/攝)是啊,大理古城越来越丰富了,来了五湖四海的人,也来了北京炸酱麵、东北水饺、新疆大盘鸡、沪杭菜、广东排挡、高价素食,还有德克士、比利时挖福饼、意大利比萨、德国烘焙…。可白族人都在往外搬,而凉鸡米线、耙肉饵丝、烤乳扇等,却见少了…。
有时候,我们会在无意识的改变某个地方的生活与精神面貌;讽刺的是,我们所改变的,往往是我们原来所向往的元素。
比如说,我们本是为了吃一碗耙肉饵丝而来的,到后来最美味的耙肉饵丝都“不见了”,大家都在大理古城吃着其他地方的东西或正新鸡排…。
有很多事情本来就是这样的。
搖啊搖,搖啊搖,外婆搖不停...(不南邦/攝)我是记得的,那卖龙须糖的阿奶。我看着她以单一的身影走入我的眼里,每一次我靠近她时,她会抬起头笑着问:“龙须糖要不要买?”
后来,她也不卖龙须糖了,戴起了牛仔帽,摇起了小摇铃。从龙须糖到小摇铃,我看着她以单一的方式走卖风烛残年。
再后来,风花还飘,雪月仍媚,她已不知何处去。
2011年再见阿奶时,我是有些伤感…(不南邦/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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