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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疆故事(3)情爱录之《一个长着猫眼的姑娘》

新疆故事(3)情爱录之《一个长着猫眼的姑娘》

作者: 狗熊欢欢 | 来源:发表于2019-03-07 14:11 被阅读0次

    那一年夏天,我回到了阿勒泰。之前在乌鲁木齐两年,做过房产保险销售,搞过两个修理厂,没弄成事,也没挣上钱,花了不少在家里种地时挣的钱。年轻,也无所谓,短暂的失落象头顶的阴云,一过去就又阳光灿烂。我是个恋家的人,我从未想过离开家乡。我去过青海云南,去过乌鲁木齐,见识了一番这个世界,现在我回来了,我不小了,该成家立业了。

    我找了一家修理厂,说了自己的情况,就干了起来。对于一个乐于创业的人来说,创业一点也不难,只要愿意,哪都可以创业,大小而已。

    有活干活,没活闲逛。阿勒泰是一个小城,狭窄悠长,两边是山,中间是河,将军山和骆驼峰遥遥相对,克兰河从市中心滚滚而下,河道里大片大片的鹅卵石。那时我在三矿一带,经常过惠民桥去爬将军山。我爱爬山,所有我生活过的地方,只要有山我都要去爬。有一次上到将军山的亭子里,有两个姑娘也上来了,我们打招呼,一起向山下眺望。她们是乌鲁木齐来的,在阿勒泰有亲戚。我说阿勒泰是一个小城,一个山城,她们说是啊,有一个还哼起了歌,小城故事多。

    克兰河边绿草茵茵,树木葱葱,松树桦树杨树柳树姿态优美。岸边有一些木椅,我没事了就坐在木椅上看书,邓贤的《饥饿杀人狂》,《猛虎下山》,邓贤是四川的一个作家,警察,文笔刚烈遒劲。

    我不看书了,就会坐在岸边幻想,我要建一个美丽的家,就在克朗河边,里面有个美丽的女主人。我甚至画了一座房子,背山面河,花园草坪。幸福生活在等着我,我得努力。

    我有亲戚在阿勒泰山上淘金,打宝石,那是阿勒泰民间矿业最红火的几年,成千上万的人在阿勒泰的莽莽大山里。阿勒泰在蒙古语里是金山的意思,阿山七十二条沟,沟沟有黄金,淘金的历史已逾千年。山上有宝石,海蓝、碧玺、石榴石、绿柱石、水晶,还有云母和各种有色金属矿。

    我去新华书店买有关阿勒泰矿藏的书。对于喜欢读书的人来说,总喜欢用读书来寻找解决问题的答案,求知,解惑。古人说,书里自有黄金屋,书里自有颜如玉。可是依我看,书里没那么多东西。杜甫够牛吧,诗圣,贫困交加而死,《茅屋被大风所破歌》,他写的。曹雪芹够牛吧,中国四大名著之一《红楼梦》的作者,雪地贫弱而死。能写诗写书的都是读书人,读书给了他们什么?谁能抵抗得了命运?刀郎在歌里唱,人们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他是中国情歌第一人,不读书哪能写出那么多美妙的歌曲。而我自己呢,我觉得读书不能让我成功,不能让我更聪明,不能让我 脾气更好。读书能让我干什么?让我胸怀大志,让我好高骛远,让我怀才不遇,让我历经苦难。读书改变不了我的本性,但是让我自以为一身浩然正气,腹若芳华,其实里面也就是一肚子屎和油。读书多了唯一的好处是,有一天忽然能写,下笔千言,洋洋洒洒,引经据典,很能骗人。如果我能成为一个作家,名利双收,读书就对我有用。如果不能,读书多了就是徒增烦恼,因为你知道世界很大,各种各样的生活,而你只能过最无奈的一种。

    我在书店转了好久,也没看到我想要的书。我问一个店员,有没有关于阿勒泰矿藏的书,他说没有。这是一个和善的小伙子,长了一张温柔的脸。

    楼下是一个大厅,卖灯具卖鞋。我想买一双鞋。柜台里有一个姑娘,问我买什么鞋。我就指着这双看看,那双看看,她给我拿。我看着看着,一抬头,看见了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瞳孔很大,发出一种玄光,我就望着那眼睛发愣,想这瞳孔是什么颜色。我看到瞳孔上一圈太阳一样的光芒,瞳孔里面象一汪流动的湖水,我觉得一股暖流钻进了我的眼睛里,从眼里流到了心里,而我一下就掉进湖里去了。后来我见到了阿勒泰山上的海蓝宝石和绿柱石,还有黄水晶,三种颜色混在一起就是她眼睛的颜色。

    一种温暖在我心里升起来了,所有的一见钟情都是相互的,我感受到了,她也感受到了。我说我家是福海的,才从乌鲁木齐来到这里。她说她家就在这里,她是在这长大的。我说你怎么在这卖鞋,她说她高中一毕业就在这里卖鞋。我说我来买本书,一本矿业的书,可是没有。她说你再找找,要不我帮你问问。我说阿勒泰挺好玩,我好多年前来过一次。她说她一直在这里,哪都没有去过。我说你怎么长的跟猫一样,她说你才是猫呢。两个人热切的说话,都想赶紧把自己告诉对方。好象我们从前认识,打小就认识,现在又见到一样,这是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

    后来我看王家卫的电影,《一代宗师》,王家卫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我买了鞋,她主动给我打折。我要走了,回头望她,她笑意盈盈,眼波流转,眼睛会说话一般。她的牙齿很大,又大又白。

    我非常激动,很久没有恋爱了,没想到一回到阿勒泰就碰到一个。我给她写了一封信,告诉她,我一看见她的眼睛,就情不自禁的掉进去了。示爱的意思很明确,我喜欢你。我从来都是个勇敢的人,甚至莽撞,做自己想做的事不顾一切。

    第二天下午我去找她,实际上中午我就去了,在旁边的广场上转啊转,在她快下班的时候,我去了她店里,她见了我很高兴,简直兴高采烈。我把信交到她的手里,她说,哇,还有信啊,赶紧收起来。我说我饿了,我们去吃饭,她说好啊,我说你想吃什么,她睁着大大的眼睛转啊转,她说吃饺子,她最爱吃饺子。对面有一家海云小吃,我看到招牌上有饺子,我们就进去吃。边吃边说话,也不知哪来那么多话。两人叽叽喳喳的吃完了,然后去逛街。

    对面就是阿勒泰广场,广场上有个雕像,是几个哈萨克牧人骑着马,正在叼羊。我们就望那马。又到东方红大桥上去看哗啦啦的河水,说一些莫名奇妙的傻话。我觉得两个人都有些晕头晕脑傻乎乎的。一会儿天快黑了,她要回家了,说回家晚了她爸爸会说她,她和她爸爸很亲。她家是二矿的,二矿是个云母矿。我们恋恋不舍,我送她回家,走过新华书店,看见书店那个店员在门口站着,看到我们有点吃惊。他认识她,也认出了我,他和她打招呼,不知为什么,我觉得他喜欢她。

    那段时间我天天去找她,每次见面我俩都很高兴,我们象两个天真的孩子一样,讲不完的话,都觉得对方跟自己的亲人一样。我觉得她把我当哥哥了,我把她当什么?妹妹还是爱人?

    有一件奇怪的事,我没有问过她的名字,但是我觉得她的名字里一定有个萍字,当鞋店的大姐叫她方萍的时候,我忽然有一种巨大的恐惧,我的预感太准了,我怎么会预知她的名字呢,我心 中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我之前有过两个女朋友,都叫萍。一个离开了我,一个我不爱她,两个都没成。

    交往了一个多月,越来越熟悉越来越亲热,她老喜欢打我,推一下,掐一下,捏一把,我觉得女孩子就是这样,她们要是喜欢一个男的,就会动手动脚,把男的当猫狗一般。身体的接触会给她一种亲热感。我却从来没对她动过手脚,那时,我非常规矩,尊 重女人。

    有一天,我约她看电影,书店旁边就是阿勒泰电影院。电影放映还有两个多小时,她说去她一个朋友那里。她朋友是开饭馆的,大概生意不太好,要转让,她让我扮成一个要转店的人,我说好。我之前在青海开过饭馆,不陌生,她引我进了们,说这人就是要转店的人。她朋友信了,向我介绍饭馆的情况,我也煞有介事,装的跟真的一样。她在旁边望着,笑的乐不可支,为自己的诡计得逞而得意。她那朋友看她一直笑,不明白怎么回事,她就把她拉到里面,我听到她说对象什么的,大概是说我是她男朋友,转店是开玩笑的,听到她朋友说,这男的不错,一看就是正派人。她们说了一会儿就出来了,我们就一起聊天,我看电影还有四十多分钟就开演了,就催她,她说让朋友一块去看电影,她朋友说,我不去,我才不当你们的电灯泡呢。于是我们就嘻嘻哈哈出了门,她朋友在门外送我们。

    我和她肩并肩走着,有时肩膀碰肩膀,我觉得她从店里出来有点不一样,欢声笑语之后有点沉默,不知她在想什么?离电影院还有一二百米的时候,她说她今天不想看了,她想回家。我不懂她在说什么,说好的看电影怎么不看了呢?我说看吧,就要开演了。她说今天是恐怖片,哪天有喜剧片我们再看。我说你怎么了?她说没什么,就是不想看了。说着就一个人往前走,我上去拉她,她还是说不看。我拉了几次,她说她就不看,然后她就径直向前走,我不拉她了,我站在那里,觉得心里挺冷。我一转身,回到自己的住处。

    后来,我是说后来。我才意识到,我不是一个男人,我是一个无知的男孩。这时候,我应该做的是,追上去,对她说,不看就不看了吧,我送你回家,这样她也许一会儿就转变了心情,或者改变了心意。可是她别扭,我也别扭。我那时一点也不懂女人,当然现在也不懂。女人这玩意儿不好懂,连霍金和纳什都不懂,他们是物理学家数学家,世界上最聪明的人,连宇宙都懂了,都不懂女人,我就更不懂了。

    我有点伤心,有点失望。我觉得这女人简直不可理喻,岂有此理。说好看电影又不看了,真受不了。我就觉得她太小了,满脑子里都是幻想,性情多变。我喜欢坚定的女子,有一说一,说一不二。

    她有一个朋友,是卖灯具的,一对从克拉玛依来的小两口,男的挺瘦,文质彬彬。女的身材中等,挺苗条,黑黑的眼睛。他们要离开阿勒泰了,好像生意不太好,要回克拉玛依,我去帮她们搬灯具。我就觉得这样的女人才是我想要的女人,成熟,冷静,坚定。她太小了,充满幻想和憧憬,看她玄幻的眼睛就知道。

    我想起了她叫方萍,想起了我奇怪的预知她的名字。我就觉得我们没结果,我们也许不合适,我干这干那,是个事业型的人,她性情多变精灵古怪,我们以后会好吗?不知道为什么,我老觉得自己这一生会经历许多事,无数的风霜雪雨,肩上要挑很多担子,她这么小,这么不懂事,怎么能跟我共经风雨呢?

    我想我不能再爱她了,我应该离开她,这样她会渐渐把我忘了,她以后会有一段完整的感情。而我要找一个真正的女人,真正的女人什么样,我也不知道,要遇见了才知道。

    我觉得很伤心,好多年不动心,好不容易动心一个,还不能爱了,怎么这么倒霉呢?我越想越伤心,伤心自己就要死去的爱情,我要亲手掐死这爱情。我不停的哭,哭的十分悲哀,把枕头都哭湿了。

    那一夜,我很晚才睡着。我做了个梦,梦见我住的房子着火了,火是从房顶燃起来的,越烧越大,我拼命救火,不停的泼水,终于把火扑灭了。火在我的梦里象征着爱情,而救火,就是要斩断情丝。我起来看镜子,看到自己的眼睛红肿,我说,别了,方萍。

    第二天我没有去找她,我使劲克制着自己,虽然我是那么想见到她,和她说话,跟她一起吃饭,跟她一块逛街。笑她眼睛大牙齿大,跟猫一样。

    第三天我实在忍不住去找她。下午的时候,在她下班前一小时,我站在新华书店的对面,眼睛盯着书店的门,里面陆陆续续有人走出来。我看见书店的人下班了,和她一起工作的大姐也出来了。她最后一个走出来,东张西望了一下,然后拉紧衣服。入秋了,天气有些冷,我看着她穿着一件白色的衣服,背着一个黑色的挎包,小小的身子,走的很快,我以前不知道她走路这么快。我在马路对面一直望着她,跟着她走了几百米,后来我过了马路,走在她身后几十米的地方,如果她回头,她就会看到我。我觉得她走路的样子有些孤独,我想追上去,拍她的肩膀,大叫一声,方萍,我想看到她大大的眼睛里放出的光,我想看到她露出又大又白的牙齿对我笑,一边娇嗔的打我一下,可我什么也没做。我看着她拐过一条街,又拐过一条街,我站着不走了,看着她渐渐消失在十字路口。

    后来的一个星期,我每天都去书店对面等她下班,跟她走一程。直到我觉得自己冷静了,可以面对她了,我就去了鞋店。一进门就望见了她,她正睁着大大的眼睛往门口望呢,一见我,一股欣喜之色立即在脸上浮现出来,她咧着嘴巴笑了,露出大大的白白的牙,又有点不好意思,伸手掩住嘴,大概是想起我取笑过她的牙齿,我说她长了一口猫的牙齿,门牙虎牙都很大,这么小个人,圆圆的脑袋,大大的眼睛,露出猫一样的玄光,一口大白牙,要吃老鼠。我是属鼠的。

    她说你怎么好多天都不来,我说我忙着呢,她有点狐疑,她应该能猜到我生气了,为了那天看电影的事,只是她没有想到,我会那么决绝。

    有人说过我心狠。我有一个女同学,非常喜欢我,我就是不喜欢她。不是不喜欢,是不爱她,我对爱和喜欢分的很清楚。我一直把她当朋友,当姐姐,挺亲近,但就是不爱她。她不懂,拼命追我。她是一个老师,那时在离我家几公里的一个村子里教书。我经常去看她,当我发现她爱上了我,我就很少去了,即使去也叫上朋友。有人说,男追女,隔层纸,女追男,隔座山。是说一个男人要追一个女人,无论这女人喜不喜欢这男的,只要这男人铁了心,死缠烂打,各种招数使出来,总能把女人追到手。男的要是不爱女的,这女人怎么追都没用,越追越跑。我不喜欢追女人,也不喜欢女人追我,我喜欢两情相悦。我喜欢的女人,一追就到手,原来她等着你追呢。我不喜欢的女人,怎么追我也没有用,越追我越烦,不追还是朋友,一追连朋友也做不成了。女同学把我妈搞定了,和我妈关系很好,跟她的女儿一样。我妈就问我,你什么意思,我说我没意思。我妈说这姑娘很好,我说你觉得好你娶,我不娶。我妈了解我,说她这儿子犟的跟驴一样,谁拉也不回头。我妈很无奈,我十七岁她就张罗着给我找媳妇,我却对女人不感兴趣,那时我不知道女人是怎么回事,现在要是有个女人使劲追我,我立马就从了,赶紧入洞房。

    我的朋友们都劝我,说人家对你这么好,你就答应了吧。不行,我坚决不答应。她比我大两岁,中学时坐我后桌,她老爱掐人,死命的掐,好像别人都不是肉长的。她很爱管人,教训人,讲道理,我很害怕这个,找了她,我不就是被人管的小男人了吗?我最不想做小男人。

    我躲啊躲,她也没办法。后来她调到了县上。我爱上了同村的一个姑娘,离家,回乡,分手。她听说了,又来了,没结果。后来我去了乌鲁木齐,她也在乌鲁木齐,还是没结果。后来她结婚了,小孩都好大了。

    我那个朋友的妈妈也很喜欢我这个同学,她说,没见过这么心狠的男人。我觉得我不心狠,我就是不爱她。

    现在,我又心狠了,对我自己,对她,我想这样做了,就要做到。

    又是一个星期过去了,我又去看她,这次再见到她,我的心情平静多了,像面对一个普通的认识的人,我们说话,开玩笑,那种曾经的亲热和欢喜没有了。是我没有了,她还有,但看我不冷不热的样子,她也就亲热不起来,她笑时不露牙了,就是一个笑的表情。

    冬天要来了,我上了一趟阿尔泰山,那天下着雨,又湿又冷,我们躲在篷布下。雨越下越大,不能走了。我们停车在路边一个哈萨克人家吃饭,睡一觉,等雨停再走。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一条河,河里许多鱼,咬我的腿。梦见了我回到了家,我拿出一袋金沙,把金沙倒进碗里,对母亲说,看,我淘了这么多金子,是给你的。后来的两年里,这幕场景再现了。

    雨停了,要出发了,我们再次钻进篷布下。我们走过一片戈壁滩,走过一条河,河上有座桥。我们走过黄土坡,走过三间房,走过八道湾,顺着河一直往上走。

    车到了库马拉山,这时天已亮了。这里有一个旅店,我下了车,走到河边,看着两岸的山,身边的河。山是石山,河是大河,一棵棵一群群站立着的树。

    我们再次出发,下雪了,雪越下越大,纷纷扬扬,天与地山与河都在雪里。走过二矿沟,到了,我们下了车。我看到了采金船。这是我第一次进阿勒泰山。

    冬天来了,我回到了家。母亲这时身体已经不好了,她不告诉我。她有糖尿病,很多年了,一直在吃消渴丸。糖尿病要严格控制饮食,可母亲好象不太在意。我这人越忙越快乐越精神,一闲下来就觉得苦闷。我整天在戈壁滩上漫游,抓狐狸,抓狼,大声唱歌,我们那里有许多狐狸和狼。有一天早晨母亲对我说,她夜里做了一个梦,梦见一头牛掉进了井里,使劲挣扎想跳出来。母亲说,那牛就是你啊,有劲使不出。

    过年了,北疆的春节同从前的每一年一样,冷的要命。我们吃肉,喝酒,打牌。我有时会想起方萍,想起刚见到她时的样子。又过了一段时间,天气渐渐暖和了起来,雪开始融化,从房檐上滴下来,成了一个个冰柱,春天就要来了。

    要去阿勒泰了,要上山了。阿勒泰是个山窝子,冬暖夏凉,春天要来的早一些。福海才开始化雪,阿勒泰的雪已经开始大量融化了,街上都是冰与水。阿勒泰的太阳很亮,亮的刺人眼。我走在街上,呼吸着湿润的空气,看清新的城市的楼房,看街上来来往往的人。这时我看到方萍远远的走过来,身边还有一个女子。她们越走越近,说说笑笑。我看到她,就站住了脚,我听到自己的心在剧烈的跳。她走到离我几米处,她没有看到我,我喊了一声,方萍。她看见我,一愣,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就是静静的站着。她的眼睛从我的脸上望下去,又从我的脚上一点点望上来。我感觉到她的目光落在我的脚上,小腿,大腿,小腹,胸口,我分明感到了那眼光的重量。她望着我的脸,缓缓的垂下眼去,又很快的抬起来。她的眼睛很黑,黑白分明,清清楚楚,不是我刚见到她时那种玄光。我象被X射线透视过一样,身上又冷又热。她扫射完我,一咧嘴,笑了,笑的无声,我也笑了,也笑的无声。这是一个奇怪的场景,在一个春光明媚的早春,一对久违的男女不期而遇,双方都莫名奇妙的笑着,心里却在流着泪。

    我知道她在想我,在见不到我的日子里,也许她一遍遍的看我给她写的信,也许这是她收到的第一封一个男子给她写的信。她不知道我在哪里,她找不到我,她只能幻想,希望我出现在她面前,象从前一样,对她笑,对她亲亲热热,像一家人一样,像兄妹一样。她的眼睛开始变黑,她在孤单的、强烈的想念一个人,这种想念我懂,我也曾孤单的、强烈的想念一个人。想着想着,黑夜就钻进了眼睛里,曾经年少的光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墨一样的黑。

    那段时间,有个香港电视连续剧。古巨基演的,他有一个女朋友,那女孩也是圆圆的头,眼睛黑白分明,古巨基是个警察,为了办案去夜店与一帮小姐鬼混。女朋友发现了,跑了,古巨基追出门,那女孩伸出一只指头,左右摆动,眼睛黑白分明,她说,你找鸡,你竟然找鸡。

    我看到那女孩的眼睛,我就想起方萍的眼睛。

    我说,真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

    她说,我和我妹逛街呢。

    我看了看她妹妹,比她高,和她很像,比她长得漂亮。

    她说,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说,昨天来的,上街买点东西。

    她咧嘴笑。

    我问她,你还在鞋店吗?她说是啊,今天休息。

    我说,明天我去你那买双鞋。她说好,我等你。

    我们互相望着,都不知说什么好。

    我说,你逛吧,我要去买东西了,她说,好,我们到前面去。说完拉着她妹妹的胳膊。

    我往前走,回头,她妹妹也正好回头,我们又都回过头去,然后背道而行。

    第二天,我去了她店里,她站在柜台后面,望见我,笑了起来,露出大大的白白的牙。我看她的眼睛,又恢复了玄幻的光,她又成了一个天真的小女孩,不是昨天在街上遇见的那个拿眼睛扫描人的可怕的深情的女人了。我看到的她眼里玄幻的神秘的光,是一个对未来充满幻想的少女眼里发出的光。

    我说,我来买鞋,她说,昨天我跟我妹正在逛街呢,没想到遇见了你。我说,我也没想到会遇见你。

    我看着她的眼睛,她望着我,她的大大的眼睛里忽然涌出了许多眼泪,大颗大颗的在眼睛里打转转,她努力的睁着眼睛,不让眼泪掉下来。我望着她的眼睛,心里软的一塌糊涂,她想笑却又象哭。后来的许多年,我都会想起她的那种表情,想笑,分明却是哭。

    我说我明天就要跟着亲戚上山了,她说你们什么时候走,我说晚上,她说我去送你,我说不行,太晚了,天黑了才走,上山的车都是夜里出发。

    然后我看鞋,她给我拿鞋,有点心不在焉。我看上了一款旅游鞋,七十五元,我付了七十元。买完鞋,我们没话说了,我要走了,心里却想多在她身边呆一会儿。这时有几个当兵的来了,叫她的名字,看来和她挺熟。当兵的都很年轻,她在他们面前像个懂事的大姐姐,不知道为什么,我很喜欢她在他们面前的样子。我没有给人当过姐夫,我给我的两个姐夫当过小舅子。他们要买鞋,她就去拿鞋。我说,我走了啊,她说嗯。我走到门口,回头望望,看她一边手里拿着鞋,一边转头看我,我们四目一接,我笑了一下,推开门帘出去了,房里很热,外面很冷。

    那一年的春天,我上了阿尔泰山,在亲戚的船上干了两个月,这人脾气有些乖张,我比他脾气还大,他就有些怕我。他对我说,有一个采金船要卖,是他去年的船,他去年挖着了金子,发了财,把那船卖了,又买了条新船。那条船是两个人买的,其中一人没钱,要我买下来,我说好,下山回家拿钱,这是家里最后的钱了。

    我下山了,到方萍店里去买鞋。我说你上次卖给我的什么鞋啊,走到半路鞋底就断了,她说,啊?张着嘴,露出大大的牙齿。不知为什么,我很想用舌头舔一舔那两颗洁白的大门牙。我说我们下车后,走了几个小时,路上睡了一觉,又走了半天,鞋底就断了, 塑料底,山上冷,雪又厚,鞋底断了,往里使劲钻雪,脚下一个大雪包,她说,那怎么办啊,我说能怎么办,辛亏我又带了一双鞋,到地方我就把那鞋扔了。

    我们聊了一会儿,她说她秋天要离开了,她要去上学,我心里一紧,我虽然决定不爱她了,可是她要离开,我还是舍不得。她说她报了一所学校,天津旅游学院,她想当导游,我说导游好啊,可以到处转着玩。不知怎么我冒出这样一句话,你去上学吧,我供你,她说好啊,一直供到我毕业,我笑笑。这时店里的老板和老板娘都在,望着我俩笑。老板是浙江人,来阿勒泰十几年了,从前是个修鞋匠,人们都叫他周师傅。后来他开了这家鞋店。我从前老来找方萍,和他们也熟了,他们很有钱,记得老板娘买了一件三千多元的皮草,我和方萍都咂舌,说这么贵啊。方萍管老板娘叫大姐,老板娘很喜欢她。

    那一年很忙。我那个合伙人是我的本家,和我一个姓,这人很可怜,老婆有神经病,家暴,动不动从家里跑掉,他阻拦就打他,经常打的鼻青脸肿。他老不上山,上去一次就是拿金子。我在山上带人生产,他在山下买配件柴油粮油蔬菜,经常不能及时送上来,搞得我们停产,没菜没油吃。最可气的是,他上山了连包烟也不带,到了船上也不说发根烟,来来来要着卷根莫合烟,我的船员有一个老烟鬼,抽烟很凶,嫌香烟没劲,莫合烟买几公斤,烟劲很大,从来不断,饭可以不吃,烟不能不抽。他这当老板的上山连根烟也不发,还要到山上卷莫合烟。问他金子呢,钱呢,他说被老婆拿走了。我这个气啊,俩月后,我说我不干了,我退股,你来上山干,他说我没钱,我干不了,船上的人也没人支持他,都对他很生气。我们就算了账,算完帐他不走,说能不能再多给他一天的金子,我说行啊,把当天出的金子给他。有十七八克,当时一千多块钱。船上人说,你可真大方,别人说给就给。我说船在我手里,天天出着金子,他没船了。那时一千多块钱不少,一个船员的工资每月八百元。

    秋天到了,天气一天天的冷了。山上开始结冰,干不了多久了。我下山冬备,购置第二年上山几个月用的东西。那年姐姐回新疆了,和母亲一起到了阿勒泰,在亲戚家里。那时母亲还喝酒,喝半瓶白酒,我姐一瓶。冬备需要钱,我手上的钱不够,家里的钱全投资给我了。姐姐知道了这个情况,没等我开口就借给我钱。我非常感动,眼泪哗的就下来了。在最关键的时候,能帮助自己的还是家人。

    我对姐姐说我找了个对象,就是太小了,去天津上学去了。我姐也说,找对象不能找太小的,不懂事。其实方萍不小了,遇见她的那一年,我二十六,她二十。后来有时候我想,其实小的不一定是她,有可能是我。

    冬天回家,还是抓狐狸抓狼,唱歌。我觉得压力很大,我和方萍没戏,第二年上山不知情况怎样。我有时挺冷漠,一点也不关心母亲的身体,她自己好象也不关心,该吃吃,该喝喝,那时我们不知道糖尿病是那么可怕。

    这一年的春节过后,我又见到了方萍,她放假了,回家了,在店里上一个月班。我说供她的话成了烟云。她比从前长高了一点,眼睛还是那么大,牙齿还是那么白。她见了我还是很激动,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转。我扭过脸去,我怕我也会掉泪。我觉得这时我们都长大了一些,都经历了一些人生。

    我又去看了她一次。后来我上了山。我们那片河段,是这样划分的,河东属富蕴县,河西属福海县。去年属福海县管,今年就属富蕴县管。那年洪水过后,我把船开到河的东面,那里曾经起过窝子,就是曾经人工堵坝掏过金,我们不停的从河底掏出木头来,那里金子很多,最多一天出过七八十克金子。

    我下山回家,家里门锁着,不知爸妈哪里去了。我问村里人,说你妈住院了。我想怎么就住院了呢?我有点急了,母亲很坚强,有点小病不会住院,她一定是挺不住了。我返回福海县,到了人民医院,在病房里看到了母亲,母亲昏迷着,极瘦,象一棵干柴,脚上手上插着四支管子,正在输液。我问父亲怎么回事,他说你妈这几天老说头晕,身上无力,不吃也不喝,就是尿多,在床上躺了好几天,看着不行,只好拉到县上来。这时医生来了,看到我很热情,说你妈的病很严重,糖尿病后期,酮中毒,我们在抢救。我很感激,说多亏你们了。医生走后,父亲说,别听他说的那么好听。我和你妈来时急匆匆,家里没现金,拿着存折就来了。到了医院,要交押金,去取钱,当天银行不上班,就不让住院,我去找认识的人借了钱才住的院。你来了,看你一副老板样,才热情一下,之前冷冰冰的。我无言。这是个金钱的社会,父母这样的农民,到了县城,拿不出钱,身边也没有儿女,医院的人想着不知哪里来的穷老头老太婆,怕治了病给不了钱。

    我问医生情况,医生说你妈不行了,每天输液三四公斤,排出五六公斤。我们这里治不了,得转院,去阿勒泰。我们就去了阿勒泰军区医院,军区医院的医生医术挺高,只给我妈胳膊上插了一只管子,病情就控制住了。

    弟弟们回来了,姐姐们也回来了,一家人守候在病房里,家人许多年没有团聚了,天南地北,只有母亲能将家人聚在一起。我得上山去了,把山上安排好赶紧下山。到了母亲的病房,看见姐姐弟弟们一个个愁眉苦脸,一副揪心样。母亲背对着她们,闭着眼睛。我一去,母亲的眼睛睁开了,眼里放出光来,转过身来看着我,我走到哪里母亲的眼睛就跟到哪里。她这儿子风风火火稀里糊涂把她的病不当回事,有说有笑,母亲就很喜欢,心里就没有那么沉重了。到了晚上大家一起出去吃饭,还喝酒,我家人都没心没肺。吃饭的地方就在当时和方萍看饭馆的旁边,都喝的差不多了,那老板乱算账,多算了好几十块钱,被我发现了。我们一堆人出了门,看着那家店,我想起了方萍。

    在阿勒泰医院控制住了病情,家人商量让母亲到乌鲁木齐,两个弟弟在那里,医学院的医术更高些。

    我给母亲打了戒指耳环,又给了她一些金子。我给弟弟打了一个金戒指。母亲在乌鲁木齐,见一个包工头带着一个金戒指,母亲说,没有我儿子的大。

    八月的时候,我去了方萍店里,店里的大姐说,你怎么好久不来了,方萍暑假回来了,天天站在柜台里望着门口,说,胖哥哥怎么不来了,胖哥哥怎么还不来呢?我不知道她叫我胖哥哥。也许从一开始淘金我就开始发胖,人们说,一个人要是发财是会变胖的。我听到大姐说方萍,心里挺难过,我又想起了方萍的样子。

    在山上又干了两三个月,冬天来了,河里结了冰,结冰就干不成了。我把船拉到岸上,下山回家,母亲从乌鲁木齐回来了,气色好了很多,也胖了一些。我给了母亲很多金子,象梦里一样。

    我们准备搬家,搬到阿勒泰去。可是收拾好东西要出发的时候,金子找不到了。于是留下来找金子,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怎么都找不到。三天过后,我说不找了,我们走吧。母亲恋恋不舍,她又恋家又心疼金子。父亲在后面,锁了房门锁大门,在大门外见一个塑料袋,用脚一踢,是金子。

    人们说,金子有腿,会走路。该你的丢不掉,不该你的得不到。阿山里的金子,年年在生长,永远掏不完。

    母亲在阿勒泰住了两个冬天,不停的住院。糖尿病有各种并发症,脑血栓,心脏病,肺炎,肝炎,肾盂肾炎,膀胱炎,大小便失禁。父亲一直在照顾母亲,他成了医生,护士,给母亲打针,端屎端尿。

    我冬天在家陪着母亲,有时还会想起方萍,但是她好像已经远在天边了。

    邻居一个大姐,他老公也是淘金人。她看我单身,不停的给我介绍对象,见了好些姑娘,人家都愿意,我没感。大姐说,我这里没有你要的人。我要什么人呢?我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不是装着方萍,自从遇见方萍,我在这城里就不会再爱别人了。我没法再爱别人。

    母亲去世的前一年冬天,下了一场很大的雪,下了几天几夜,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大的雪。雪停了,大雪堵了房门,我挖了好久,才挖出一条通道。

    第二年山上的洪水过后,阿勒泰地区开始清理私人采矿,淘金的,打宝石的,都要被禁止,不给办采矿证。据说要保护环境,杜绝小打小闹。国企央企内地大企业就要来了,大规模的矿产开发就要开始了。很多人离开了,但是本地人靠山吃山,禁是禁不住的,还有一些人在山上。

    我的船被炸了,撂在克里木图河,我在清水河又买了一条船,河里很多鱼,阿山大红鱼。附近有个苗圃,很多马鹿。

    这一年的夏天,母亲去世了,我们把她拉回福海。村里的人站在路口,我看到一张张熟悉悲戚的老泪纵横的脸,他们咬住嘴,哭着。我们把母亲埋在家乡的山坡上。办完葬礼,姐姐弟弟们都走了,我上了山。

    一个多月后,我下山办货,要上山了。我家住在后勤,克兰河哗哗的从旁边流过,河上有座桥。路边有一排商店,后面是部队。我把货物放在路边,在商店门口等车,这时我看到了方萍,她穿了一件藕荷色的裙子,上面有大朵荷花的图案,头发挽起来,我看到她进了一个商店。我的心狂跳了起来,我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跟了进去,却不见她的踪影,商店后面有一个门,她去了里面了,到部队去了,我知道她和部队战士关系很好。我走了出来,心里很不平静,不停的走来走去,想要再看见她。一会儿,车来了,人们七手八脚的装车,我坐在车上,等着出发,这时我看到了方萍,她从商店里出来,我的心又开始狂跳起来,我呆呆的望着她,看着她仪态端庄的走过去,袅袅颦颦的走着,走过一排商店的尽头,不见了。车启动了,摇摇晃晃的向前驶去,我坐卧不宁,脑海里一直印着她的身影,走了几公里十几公里的时候,我想喊停车,或者直接跳车,下山,去找她,和她说,我们在一起,但是我什么也没有做,我就坐在车上,随着车一摇一晃上了山。

    后来我想,我可能看错了,那不是她,也许是她妹妹,她现在应该在天津。可是,我当时为什么那么激动呢?那么失魂落魄魂不守舍呢?如果我真的发疯下了车,回来能找到她吗?只不过是自己闹个笑话罢了。

    后来我再也没有见到方萍,我渐渐把她忘了。

    冬天来了,我把两条船割了卖了废铁,回到了家。

    我和林场检查站的站长关系很好,他是一个维吾儿人,喜欢画画,根雕,奇石。他小舅子在布尔津发现了一个碧玺矿,黑碧玺,也叫电气石,韩国人要,据说电子产品要用。我们说好了,第二年春天去开碧玺矿。

    父亲走了,离开了阿勒泰,母亲走了,他留在这里很难过。他走了,就只剩我一个人了。那一年的冬天特别冷,冷的荒凉悲寂。我每天不生火也不做饭,整天在街上瞎混。快过年了,我忽然想,继续留在这还有什么意思呢?没有母亲躺在病床上等着用钱了,没有人期望我成功了,没有人想以我为荣耀了。我一个人,怎么活不是活?

    我把家里的东西装了一车送给亲戚,我又去了乌鲁木齐。

    后来,我满新疆漫无目的的流浪,游荡,象一个魂灵。在我饥寒交迫无家可归的时候,我就总想起方萍,想起她大大的会说话的眼睛,想起她大大的白白的牙齿,想起她的娇嗔,她的笑,她傻乎乎的姑娘气,她的温暖。我想如果当时我爱了她,我们会怎样?我会供她上学,等她毕业,和她结婚。我也许还会是个老板,我会过普通人正常人的生活,我们会生儿育女。

    但是生活没有如果。在所有的世界里,现在的世界是最好的。在所有的人生里,已有的人生是最好的。性格决定命运。人有时候会被自己的想法左右,不管这种想法是主观的,还是客观的。有些事,也许只有我们回过头来才能看得清,当时我怎么会那么想,那么做,怎么会有那种感受。一时一地,一时心相。

    所有的选择,对也好,错也好,都是一种自我,都是自己的选择,唯一现实的路。

    后来我又爱过很多人,都是浮光掠影,但是方萍一直在我心里。

    许多年前,郑智化有一首歌,歌名叫《用我一辈子去忘记》。

    突然忘了挥别的手

    含着笑的两行泪

    象一个绝望的孩子

    独自站在悬崖边。

    曾经一双无怨的眼

    风雨后依然没变

    匆匆一生遗忘多少容颜

    唯一没忘你的脸

    飘过青春的梦啊,惊醒在沉睡中。

    我用一转身离开的你,用我一辈子去忘记。

    后来我真是历经苦难,风雨兼程一个人走了很多年。有时候看《西游记》,我想唐僧为什么一定要去西天取经呢?也许,他命中注定是个和尚,是个苦行僧。

    我开始写作,我想我会成功,成为我真正想成为的那种人。我的书,我的故事,我写的歌,以后会流传。我会成为一个知名作家,著名作家,也许有一天,方萍会看到我写的书,看到我和她的故事。

    阿勒泰的旅游搞得很不错,两个5A景区,喀纳斯,可可托海。她是学旅游的,从事这方面的工作。我知道她也恋家,不会离开阿勒泰。我有时会想,如果有一天我回阿勒泰,也许会遇见她,她早已为人妇,为人母。她也许会记得我,也许已经把我忘了。并不是每个人都一直想着一个人。我们见面会很陌生,然后依然会亲切,象兄妹一样。她会说,原来这样啊,难怪再也见不到你了,你这个小心眼,虎头蛇尾的家伙。

    我希望她幸福,我希望她的眼睛里不要有那么多眼泪。但是我知道,上天既然让你的身体里有那么多泪水,就总有一天让你留个够,让你有流不出来的时候。不是为了这个人,就是为了那个人。

    我希望她能嫁给书店那个男孩,他会让她幸福。

    司汤达说,爱情有几种,一种是激情之爱,一个男人,一个女人,遇见了,相爱了,我喜欢你,你喜欢我,不夹杂其他东西,这是纯粹的爱。

    第二种是理智的爱,是各种权衡的爱,身高长相收入房子车子票子门当户对。

    第三种是性爱,我对你的灵魂没兴趣,我只对你的身体感兴趣,这是动物的爱情。

    最后一种爱是将就的爱情,谈不上爱不爱,总得有个伴,搭伴过日子,过久了就是亲人。

    这四种爱情,可以混合,成份多少而已。

    新疆有一首民歌,《英孜那什尕》,歌里唱,四川丫头看上我,姑娘的个子我看不上。河南丫头看上我,姑娘的牙齿我看不上。直到有一天,我啃着干馕喝着凉水的时候,亲爱的姑娘,我想起了你做的揪片子和凉拌的皮辣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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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标题:新疆故事(3)情爱录之《一个长着猫眼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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