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的文人很多都有自己的怪癖。所谓怪癖,就是希奇古怪的嗜好。
宋代司马光是个“墨癖”。他爱收藏墨锭,一生蓄墨几百两,他蓄墨是为了教育后代,“欲子孙知吾所用此物何为也?”这种癖好,自有其良苦的用心 。
欧阳修成名后,颇为自矜,对文房四宝特别讲究。要以象牙、犀角为笔管;用狐狸毛为笔心,然后裹以秋兔毫;松烟为墨,要加入麝香末;宣纸必需达到“白、坚、薄、滑”才肯下笔。如此要求,一般人无法企及。
还有一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大才女薛涛,她写的诗稿大多短小精悍,可当时的稿纸都太大了。要知道,古代的纸张制作不容易,价钱还很贵,一般老百姓根本消费不起。
就是薛涛也觉得纸张太大了,在上面就写两个字,有些浪费。于是就专门让人裁成自己适用的尺寸,这种稿纸也因此被称作“薛涛笺”。因薛涛的个人嗜好。竟贡献了一种信盏新形式,属于意外收获吧。
清朝中兴名臣的曾国藩,当年在京城做官时,因官场正事不多,他又是个闲不住的人,在无聊中找到一种打法时间的办法,就是喜欢上了给人写挽联。
挽联是什么?就是哀悼死者、治丧祭祀时专用的对联。
挽联的写作有严格的规定。做挽联有很强的针对性,要切合死者的地位、身份、情操和业绩。就是在短短两句话中总结逝者的一生,所以写作难度非常的大。
它是专用的,不能换用,也不能通用。并要有艺术性,讲求对仗,讲求平仄,讲求技巧,作到言简意赅,一语千韵,使人过目难忘。
曾国藩既悟此道,竟然乐此不彼的沉浸于其中,难于自拔。
但挽联的难度再大,也有完成的时候。而现实情况却是,曾国藩在京城里供职时间不长,来往的同僚并不多,也没有几个亲戚朋友。这就造成死人的速度赶不上他的写作速度,逐渐的,曾国藩时时感到技痒难忍,自己倒时常的痛苦不堪起来。
有一天正受着技痒难忍的痛苦煎熬,他忽发奇想,何必一定等人死后才给他们写挽联,我提前给他们预备下不就行了?
说干就干,他从此又找到新的创作方向。他还发明了一个词语,把给活人写挽联,称作是写“生挽”。
这是个不太厚道的做法,不能让被挽的人知道。否则这不是咒人死吗?所以曾国藩总只能躲在内室里偷偷地写。
有一年大过年的,曾国藩刚起床就觉得胸内荡气回肠,又犯了隐。所以一大早顾不得出去拜年,爬起来就给他的朋友们写挽联。
今天写谁呢?这一阵和汤鹏来往比较多,也了解了他的身世经历,那就写他吧。
边思索还边在心里嘀咕着:海秋(汤鹏的字)兄啊,我给你写副挽联,就当拜年了啊!过年好!嘿嘿……
曾国藩心里坏笑着,沉浸在字里行间中,陶醉了。
突然,此时有人往内室里闯,来人正是汤鹏。
这个汤鹏和曾国藩已经很熟识了,本人就是个急性子,顾不得等通报就直接进来了。
进来以后一眼看见了曾国藩写的一摞东西,他很好奇,要瞧一瞧,没成想曾国藩左遮右挡不让看。越不让看他越想看,伸手一把抄了过来。
拿过来一看,竟然是挽联!
还是给活人写的!
再一看落款:
汤海秋年兄千古,弟国藩敬挽
汤鹏气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气愤的扔下挽联,拂袖而去,从此就两人就绝交了。
从这里看出写生挽多么的得罪人,也能看出这个汤鹏的火爆脾气。这个汤鹏的暴躁和执拗是出名了的。并且最终就因为执拗而丧的命。
一天酷热,几个朋友聚在汤鹏家闲聊。有人偶然说到大黄药性峻烈,不可随便服用。汤鹏听说后,不服气,就口无遮拦的说道:“那有什么?我经常服用它。”
此话一出,众人立马愕然,半信半疑的看着他。
汤鹏在众人的错愕中,看出了不信任,大怒,立刻命仆人去药铺买了几两回来,马上煎服。
喝了一半,朋友们担心他出事,都过来劝他。谁知越劝越来劲,他的拗劲上来了,谁也不好使了。
拿过药罐子“咕嘟咕嘟”几口就将一大罐大黄全部服下。结果是中了毒,当天暴卒。
虽然“生挽”的事情发生后,这两个老友藩绝了交,但曾国藩在心里还始终惦记着他呢。
闻听了汤鹏的噩耗后,立马写就一篇祭文来纪念这位老友,并且在祭文中沉痛地说:“一呷之药,椓我天民”,这一句就是专指喝药暴亡之事。
当然,还不忘带来一副挽联——千辛万苦,冒着朋友绝交的风险写就的大作,怎能不派上用场?
曾国藩送来的挽联是:
著书成二十万言,才未尽也
得谤遍九州四海,名亦随之
实事求是的说,曾国藩这么苦研楹联艺术,后来他的楹联水平确实高人一筹。
他给一个妓女写的挽联:
大抵浮生若梦,
姑从此处销魂。
挽联中以藏头诗的形式记录下这个女子的名字,表示自己曾经在和太平军战斗的闲暇,在温柔乡中和这位大姑“战斗”的美好回忆。
日积月累,曾国藩的楹联水平独步一时,遂有了楹联圣手的美称。的确,他后来为朋友写的挽联,已经到了超凡脱俗的地步。
平淡中显雄奇,朴实中露高绝。比如下面一副挽联,不讲解一般人还真不能详解其中三味。
这是一副为彭玉麟写的挽联,堪称是其中的代表作:
上句:千古两梅妻,公几为多情死
下句:西湖三少保,此独以功名终
此挽联初看平常,实则独具匠心。简单的两句话,却用了几个典故。
彭玉麟是清朝著名政治家、军事家、书画家,人称雪帅。与曾国藩、左宗棠并称大清三杰,又和曾国藩、左宗棠、胡林翼并称中兴四大名臣。
彭玉麟一生不慕名利、不避权贵、不治私产、不御姬妾。虽然一生六辞高官,却在国家危难之时,抱着年迈多病之躯,临危受命,抵御外敌。
彭玉麟早年曾在耒阳县帮人经营当铺,太平军逼近耒阳的时候,他主动向耒阳知县献计,把当铺的钱充作军饷招兵守城。
知县很高兴,就把耒阳的防务交给他来办理。太平军听说耒阳有备,就没有攻城,耒阳得以保全。
太平军过后,论功行赏,彭玉麟不要封赏,只求偿还当铺的钱,自此声名鹊起。
1853年冬天,彭玉麟受曾国藩之邀,加入湘军,在衡州与曾国藩创办湘军水师,购买洋炮,制造大船,制船制营制章程。他创办的水师在湘军攻陷天京中立了大功。
在剿灭了太平天国后,他一心扑在清军长江水师的建设中,为清军这支水师呕心沥血,鞠躬尽瘁。
后来长江水师被李鸿章全盘接收,成为北洋水师最主要力量。彭玉麟也由此被称为近代中国海军的创始人。
对于这样一位老友,该如何在短短两句话中评价其一身呢?曾国藩苦心孤诣的想了几个夜晚,才终于写出他认为能拿出手的挽联。
据说,彭玉麟小时候与一个青梅竹马的丫鬟梅姑私定终身,后来因为家人的反对,经过种种曲折,两个相爱的人没有能够在一起。
最终,彭玉麟娶了另一个女人为妻,而梅姑也嫁给了一个她不爱的人,不久就病死了。
彭玉麟对此内疚终生,妻子死后,他终生没有再娶。
他在梅姑坟前立下誓言,要一生画梅,以万幅梅花来悼念她。
后来他就真的这样做了,穷尽四十年的时光,画了上万幅梅花,并且每幅都要自题一诗,每首诗也绝不相同。
最后,彭玉麟成了画梅大家,他的梅花跟郑板桥的竹子齐名,号称“清代书画双绝”。
若不详加解读,谁能知晓驰骋疆场的彭玉麟,当年还有这么一段缠绵悱恻的感人故事呢?
这个下句更绝。
南宋的抗金名将岳飞,在风波亭遇难后,最后就葬在了西湖边上。以顽强抗击外族入侵,取得京城保卫战胜利而著称的明朝名臣于谦,祖籍杭州,所以死后也安葬在西湖边上。
这两个千古名臣都官至少保。
恰巧彭玉麟晚年也官至太子少保,并隐居于西湖,所以才有了西湖三少保的来历。
在这三个人里头岳飞含冤风波亭,于谦也被构陷,不得善终。唯有彭玉麟得以寿终正寝。所以“独一功名终”用语非常贴切。
把彭玉麟和岳飞、于谦相提并论,既宣扬了他对朝廷和国家做出的巨大贡献,又确定了他的历史地位。此盖棺定论可谓是独具匠心,让人读后不得不叹服。
参考资料:
《清史稿》赵尔巽
《曾文正公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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