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红尘雅居
红尘雅居乃长安城最大的酒楼,其赫赫有名倒非海味山珍有多美味,而是其地缘极好,其到中书省府苑仅一街之隔。每至六月,红尘雅居必定客满为患,甚至后院的马棚里的马也被牵了去,临时改成了客房。正所谓:
长安六月佳人至,
评书阅卷入子时;
只恨良日多苦短,
粪染青衣尤未知。
新人不识此诗,便有老人言曰:圣上贤明,科举取仕,繁此六月,好不公平,好不热闹。新人这才解惑,原来每至六月,便是长安城科举取仕的日子,来自全国各地的生徒与乡贡汇聚京城,竞争此出人头地的机会。
虽说科举制度公正平等,可这考生自有高低贵贱之分。富贵之人便可入的国子监成为生徒,住在这繁华秀丽的红尘雅居里;贫穷之人只得通过府试州试,成为乡贡,只能住在平常酒肆,以及马棚之内。
还有三日便是科举取仕之日,红尘雅居也可谓是门庭若市,诸多应试学子络绎不绝,除此以外,衣着鲜艳的女子也不甚少。在此出入的女子,多是出身风尘,来此不过行这风月之事。也不全是,她们心中也有别的念想,万一姘头中举,飞黄腾达,兴许还能记得自己,给自己赎了身,不求做妻,当个妾侍,也比整日流落在这风尘中要好的多。
于是乎才子佳人共聚一屋,便少不了诗歌雅颂。有学子词曰:
旷寰宇而鹿小,管窥豹而斑大,是故心之所向,意之所向。古往今来,滔滔沧海,史本所记不过寥寥数几。成大事者,必怀浩瀚之心,行正坐直,终君孝父,不行小人之事。阅枪者,能执戟沙场,束家卫国;阅笔者,能运筹帷幄,细水长流;阅人者,方能量才适用,气吞山河。
……
又有佳人歌曰:
庄周梦,蝴蝶舞,飞入寻常佳人屋。弯月照高楼,高楼锁清秋,蝴蝶得入,佳人难出。他说那浮生若梦,我道这红尘多愁,众人皆晓黄粱美,几人识得清秋苦。青玉案,花雕楼,鲜衣艳服在身,秋风起,枯叶落,悲凉孤寂在心。公子若有芊芊意,奴家必当娓娓言;提名金榜欢歌夜,勿忘那年枕边人。
……
屋内不知何处发出一声哀嚎,打破了此处原本井然有序的秩序。
“何事?何事?”
“都是儒身墨客,何人在此有辱斯文?”
“……”
众人口吐莲花,纷纷觅声往后院而去。却只见后院一处马棚里一书生浑身水迹,不仅如此,案上诸多书本也难逃厄运,全都被水打湿,这水色黄味臭,污浊不堪。读书之人是书为至宝,身子染污无碍,断不可脏了书本,如今书籍被毁,又是被这等污秽之物侵染,这才气急败坏,破口大骂立于二楼窗前,洋洋得意的始作俑者。
二楼那人身着华贵,体态富余,双手各搭在一个女子肩上,女子衣薄如娟,体态妖娆,媚眼如丝。方才男子与这二女打赌,赌约便是男子可敢将窗台外的这盆水撒到楼下马棚之内。男子原本面露犹豫,倒不是自己不敢,而是这盆水又脏又臭,怕污了自身衣物,但却禁不住二女的柔语娇嗔,端起水盆便洒将出去。
“这是何人,如此无礼,岂可谓之读书人。”
“此人莫不是那王相公之子王臣王公子吗,他为何会在此?”
“……”
众人议论纷纷,指指点点,多是责备这王臣仗势欺人,却又不敢大声,生怕惹火烧身。
“好一个王相公之子,汝等纨绔子弟,不过倚仗名门出身,便可目无王法欺压平民,还有公平吗?”身染脏水之人本名张淮,本是贫苦人家,没少受富人强权之气,如今听的对方是官宦之后,更加气不打一处。
“你这厮是何许人,竟也配谈王法公平,法护富绅,官宦,断不会护你这区区刁民,这世间本就有高低贵贱,你贱,我贵,我欺你,便是公平。”王臣显然也被这厮激怒,他一个尚书之子,如何受得了这等刁民当众辱骂。
“汝等出身名门又如何,如今朝廷法度,圣上圣恩,科举取仕一视同仁,便是大大的公平,放榜之日,汝等粗鄙刮学之辈必将名落孙山。”张淮谈及科举,便面露敬意。
“汝等刁民也想经由科举咸鱼翻身吗,那我今天便告于汝,科举主办乃吾父尚书府,评卷阅卷之人皆乃吾父下属。虽试卷糊名,但评卷之人无一不识得我的字迹,卷官欲巴结吾父,这状元之名,必将是吾王臣,汝等又何言科举公平呢?”
“你……你……”张淮气急败坏,言语结巴,满肚子愤恨却又无从说出,自叹老天不公。
“张兄台莫要生气,在下在旁边听得良久,那王臣王大公子若喜欢那状元之位,尽管拿去就行。只要你我,以及诸位饱腹诗书的明理人,少答些题,误答些题,他拿这状元也不算多难。”张淮隔壁屋子里忽然传来人语,继而走出一人,面容俊俏,体态匀称,身着便服,虽不见多名贵,但其举手投足无不散发优雅之气。
张淮识得那人,他名为陆嵇,与己同为江南道乡贡,不过他可是江南道乡贡解元,在诸多学子中颇有些名气,他同自己类似,出身布衣,但天资聪慧,是为自己说钦佩之人。见此人为己庇护,不觉愤恨之气消散几分。
“陆解元说的极是,我等少取些分数罢了,无关痛痒而已。”
“……”
人群中有人识得陆嵇的,纷纷出言应和。
王臣方才洋洋得意,却见对方来了帮手,似乎还是个解元,考生里名气似乎不低,其言语调笑,煽动诸人讥讽自己,气的他火冒三丈,遂大声说道:“汝等乡贡忒的不识抬举,在此大声喧哗,打扰楼上生徒学习,今日须得将尔等尽数哄出马棚,还红尘雅居一个清净。”说着便命门口守卫的诸多手下下楼哄人。
众人见王臣言语说不过,便动手赶人,纷纷大骂对方,奈何自己读书人身薄体弱,如何抗的过兵人,眼见着就要被赶出此地。
人群里忽然窜出一人,气宇轩昂,英姿飒爽,发髻盘于顶,白袍披于肩。此人似乎颇有些拳脚一出来便和那诸多兵人打将在一起。兵人虽有数十,但竟被这人打得有些节节败退,离得近了,免不了脸上挨了几个拳脚,乃至鼻青脸肿,嘴角渗血。
陆嵇等人识不得此人,只觉此人肩宽体壮,武功高强,倒不似读书之人。于是乎乡贡中不断有人为此人喝彩叫好。
所谓双拳难敌四手,任他武功再高,但气力有限,逐渐败下阵来,忽然听得楼内一声大喝。
“慢着,王公子好大的威风啊,诸位学子付钱买铺,这是犯了多大的过错要你王公子亲自为红尘雅居做主事之人啊?”从主楼之内有走出一位年轻人,此人衣着显贵,肤白体宽,宝珠嵌于头顶,金丝缠于腰间。
“我当是谁,这不是当今太子门客,风啓风公子吗,怎么,风公子今日又是来与我作对的吗?”王臣见来的是风啓,便眉头紧锁,对方乃太子门客,官从三品,虽无实权,但比自己这无官无位之人要厉害那么几分。这风啓自视光明正大,平日里每每与自己作对,今日不巧却又被其撞见。
“是啊,您看可万万的不巧,如今科举大制,无论你是官家子弟,平民百姓,必须以科举取仕,在下家住城东,距此颇远,便来此借宿,真是万万的对不住您王公子,您看能否给在下一个面子,饶恕了那些人吧。”
“既然风公子求情,今日之恨暂且搁下,尔等以后若再敢对我出言不训,必叫尔等加倍奉还,都退下,我们走。”
二、王臣之死
原本人头攒动的后院因为王臣一袭人的离去逐渐稀疏了起来,学子们瞧够了热闹,便都归于屋内,或诵读诗书,或软玉温香。
此时的院内,张淮在不断的对着陆嵇言语感谢,而方才以一敌十的武人此时也坐于石墩上,大口喘气,三人都为乡贡,身后便是舍屋,在此歇息也是正常,而那风啓风公子此时却也留于此地,望着三人笑而不语。
张淮这才注意到风啓未走,他怎可忘了这个恩人,他岁痛恨生徒,但此人倒于常人生徒同,潇洒大度,气晕轩昂,乃真公子。张淮走向前去也万般的感谢。最后张淮又走到石墩前的武人面前,询问道:“敢问兄台高姓大名?方才多亏兄台出山,不然我等便露宿街头了。”
武人抱拳作揖,刚想回答,却被一旁的风啓抢去了言语,道:“金刀铁笔武进,久仰久仰,未曾想今日能同时得见陆解元和武兄弟,实乃风某三生有幸,今日定要与二位畅饮三百杯,来人摆桌。”风啟好客手下人是明白的,听得公子吩咐,便熟练的进入店中,摆桌弄案。
陆嵇只觉此人举止风雅,为人谦逊,是为可交之人,便不作推辞,迈步而入。武进也是思索片刻,也紧跟而入。
于是乎伴着朗朗诵读声与推杯换盏声,三人酒至半夜。俗语言,酒逢知己千杯少,三人更是趁着酒劲惺惺相惜。子时刚过,三人各自回屋睡了,红尘雅居所有房间的灯也渐渐灭了,喧嚣的尘世此时得以安静下来。
子时三刻,店家小二开始封门,待封门完毕,忽听得后院“咚~”好似重物坠地之声。小二赶紧寻声而去,入眼确是白日里嚣张至极的王臣,此时趴在后院青石地上,口鼻流血,脑液四散,俨然死绝了。小二今日之前并不识此人,可此人今日之事此人风头占进,小二也略有耳闻。店家小二本就是普通之人,哪曾见过这种场面,吓得一屁股坐倒在地,过了良久方知大声喊叫:“死人了,死人了,快来人啊,王臣死了,快来人啊。”
后院离得近的乡贡刚入睡未久,便听得有人在院中大喊大叫,待睡意清醒,听得呼喊内容,赶不及穿衣束发,赶紧走向院中。
后院逐渐挤满身着睡衣,头发披散的书生。陆嵇风啟武进三人也在人群中,正站在王臣尸体的正前方,三人吃酒过多,此刻正头昏脑涨互相搀扶,本想酒后睡个安稳觉,可未曾想出了这档子事。
官人很快就到了,官人喝退了书生,在尸体周围拉起了白线警戒,在地上苗出尸体轮廓,又差仵作对尸体进行检验,忙活许久,最后官人运着王臣尸体离开了这里。
众书生自始至终都在议论纷纷,有说王臣活该,有说到底是谁害了王臣,众人边说边斜眼看向站在一旁吓得浑身发抖的张淮。这张淮自知自己白日里与王臣闹了矛盾,这王臣一死,众人立马会想到是自己所为,可自己可是万万没有行这杀人夺命之事啊。眼见这王臣尸体被抬走,众人各怀心事,逐渐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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