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家人丁兴旺,表姐表哥加起来有二十多个,我最喜欢三舅家的这个表姐,她比我大六岁,作为家里三个孩子的老幺,备受舅舅舅妈和两个哥哥的宠爱。
记忆中的表姐是一个活泼开朗,明艳俏丽的少女,脸上总是带着开心的笑容,与内向敏感讷言的我形成鲜明的对比,这样性格截然相反的两个人却相互吸引,她走到哪儿总会带着我,我也喜欢粘着她,当她的小跟班。小时候一到寒暑假我就迫不及待央求妈妈让我去姥姥家,经常是表哥来的时候顺道把我接走,那时候是老式的自行车,绿色环保,后座很宽大,我最喜欢坐在后座上,一边欣赏着一路的风景,很快就到姥姥家了。到了姥姥家跟她老人家打个招呼,我就跑去三舅家找表姐玩。
最喜欢暑假的日子,白天她带着我三舅家看瓜地的瓜棚玩,瓜地里种的品种很多,西瓜、甜瓜、面瓜,渴了我们就从地里挑瓜吃,西瓜甜而多汁,甜瓜脆甜,面瓜甜度没那么大,吃起来面嘟嘟的,现在回想起来当时这些应季的瓜果可比现在的好吃多了。
大表哥性格稳重,经常跟着舅舅干活,二表哥调皮,带着我们到处玩,下河摸鱼,上树掏鸟蛋,总能想出好玩的点子来。三舅家旁边就是一片树林,树林前面就有一个池塘,白天在池塘边玩,摸鱼,用罐头钓虾。半夜我们三个就提着嘎斯灯(乙炔灯,电石和水混合,产生乙炔气体,点燃照明用)到河边的树林去捡知了和知了猴,我记得榆树上最多,树干树枝密密麻麻的很多知了,到了晚上知了猴从地底下钻出来往树上爬,很快便能捡一袋子。回到家,三舅和舅妈早就睡了,他们两个偷偷地烧热了大锅,炒知了和知了猴,我们三个头碰头,吃的非常香。
表姐喜欢热闹,擅长交朋友,很喜欢牵着我的手到处串门,磕着瓜子东家长西家短聊上一会,我每次都喜欢躲在她身后,那里最安全。我们俩就像连体姐妹,白天一起玩,一起吃,晚上一起睡,不管走到哪儿都必须在一起。姥姥有时就唠叨我几句,大意是别老去舅舅家麻烦他们,让我回姥姥家住,我不管,仍然像个跟屁虫一样粘着表姐不放。
1991年我十二岁,是个黄毛丫头,表姐正是十八岁妙龄少女。因为表姐的学习成绩不好,初中毕业就不愿上学了,舅舅舅妈心疼她不舍得让她干重体力活,毕业后在家闲着没事干,那时候两个表哥先后到姨夫的工厂干活了,后来就和大姨说好过完那年春节去厂里上班。
春节后的正月初二,按照惯例妈妈的侄子侄女也就是我的表哥表姐来给她拜年,浩浩荡荡十几个人,家里热闹极了。每年我都特别盼望这一天,因为大年初三妈妈要带我们回姥姥家,我一般就跟着表哥表姐当天就跑回姥姥家了。
在姥姥家住到正月十一,因为快要开学了,表姐准备送我回家。吃过中午饭我俩骑着自行车一前一后沿着路边往回走,我俩骑行的速度不快,小心躲避路上的车和拖拉机。走到黄家阿洛(一个小村庄),我看见迎面开来一辆很大的拖拉机,本想我俩靠着路边很安全,可没想到那辆拖拉机竟然歪歪扭扭的向我们冲过来,我吓懵了停下车。接着听见哐的一声巨响,看见拖拉机撞到了我们旁边一户人家的山墙上,撞出一个大窟窿。猛然间我反应过来,表姐在我前面,她怎么样了?我扔下自行车跑上去看见表姐已经躺在血泊里,头部出了好多血,把她的红大衣染得更红了。我哭也哭不出来,只是拼命摇晃她的身子,一声又一声地叫“姐姐,姐姐,姐姐!”旁边围上了好多村民,我听见有人说:“小嫚,你们住在哪儿,赶紧回去叫大人!”我不知哪儿来的一股劲骑上自行车飞也似的跑回姥姥家的村子,一路上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想着找人,找人,找人!刚进村子在大街上遇到表哥,我把事情说了,然后就被带回了姥姥家。后来,表哥骑着自行车把我送回家,走到出事的地方,表姐已经被送去医院了。我回到家一句话也不想说,整个人仍然是懵的,仍然不相信刚刚发生的一切。再后来听妈妈说表姐被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不行了,司机是醉酒驾驶,赔了钱。
过了一阵,妈妈跟我说暂时先别去姥姥家了,怕舅舅舅妈看见我伤心,从那以后一直到到初中毕业,我再也没去过姥姥家。有时见了舅舅舅妈,我都特别愧疚,觉得表姐的离开都是因为我。之后的很多年里,我会时不时梦见表姐,梦见她穿着红衣服冲我笑,醒了却是满脸的泪水,那时我经常想如果表姐还活着该多好。
随着时间的流逝,我逐渐从这种情绪中走出来,舅舅舅妈并没有因为这件事就怪罪于我,我们和舅舅一家来往得仍然特别频繁,到现在每次我回父母家都要去看看舅舅舅妈,给他们买礼物,陪他们聊天,两个表哥就像亲哥哥一样帮我们照顾爸爸妈妈,免去了我们的许多后顾之忧。时间和亲情是治愈心灵创伤的良药,现在想到表姐泪水仍然会止不住,但心里已经没有那么强烈的自责与愧疚,更多的是深深的怀念。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纠结了很长时间要不要写下这段往事,最后决定把它记录下来,写下这段文字是了纪念我的表姐,感谢她给予我的陪伴和爱;是为了向过去的痛苦记忆告别,记忆中除了痛苦还有美好,告别为了更好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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