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评
我们读书,就是在阅读人生。
19世纪、20世纪以来,很多心理学家都在探讨,即便有着相同的际遇,为什么有些人会往上走,有些人会往下沉沦。我们常常说,个性决定了你的命运,这就是一种自然主义的表达。
《金瓶梅》写人性,可算淋漓尽致,但是比较偏向于阴暗面。不过,就像东吴弄珠客的序中所说,读《金瓶梅》而能生悲悯之心,就是菩萨。一个人怜悯、宽恕别人,实际上也是在怜悯、宽恕自己。这当中就有我们所谓的超越性。
人生是很复杂的,并不是你给得多,人家就会感谢你;有时候你给得越多,只是让对方越觉得挫败,也越发怨恨。
汪曾祺曾向沈从文请教如何写小说,沈从文告诉他要“贴着人物写”,意思是要对人物有很深切的观察,要去体会人物的内心。
《金瓶梅》之所以越看越好看,是因为里面真的是字字珠玑。故事中回回不离衣服食物,似乎很无聊,但反观我们的日子不也就是这样琐琐碎碎地在过下去吗?
人随着年纪的增长,会慢慢陷在生活里,逐渐丧失了孩提时代对生活的好奇与热情;而《金瓶梅》的作者一定有非常旺盛的生命力,热爱生活,才能在家常琐事中看到很多乐趣。他不必通过编造异乎寻常的情节来吸引读者,平凡的生活本身已经足够他施展笔墨,并“化丑为美”。
这就是那个年代的现实人生。作者没有一字批评,得到利益的人也没有一个觉得自己有错,但我们都明白,这些人全是共犯。
一路看下来,我们会觉得人生就是这么回事,无论经历过怎样的繁华,难免要归于沧桑。
人物评论
《金瓶梅》里的每个人,都是为了生活而生活,活着就活着,死了就死了,没有那么多沧桑感。
人走在这个世界上,几乎所有的结果都是自己招来的,每一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并承担结果。像宋惠莲,没有人要害她,是她自己害自己,自己惹祸上身。
李瓶儿难产之际,其他人照样过自己的日子,生死存亡本都是非常孤独的行为,没有人帮得了你,没有人可以与你分担。即便有人来安慰,也没有任何意义,人最终还是要独自承受。
试想一下,当一个人生了重病,躺在病床上,非但没有名字,连性别也没有,有的只是一个号码而已。听起来很残酷,但这就是事实。
西门庆哪壶不开提哪壶,一开口,那话就像箭一样射到了李瓶儿心上。他可以通过吃喝玩乐振作精神,李瓶儿却没有这些出口。
在他看来,老婆和西门庆的事情相当于得了一件美差事,开心还来不及。就算当面被人骂,也未必会当回事。对夫妻二人来说,这也许才是人生的真相。作为辛苦讨生活的小门小户,那些罪恶感,那些犹犹豫豫,反而让自己不痛快;既然已经走上这条路,不如大家开心一点。
“欢娱无度”虽然只有四个字,却可看出韩道国和王六儿才真正是美满夫妻。也只有感情好的夫妻,才会乐于交换自己的见闻、感想,凡事有商有量。至于西门庆和王六儿,只是桃色交易。
早年的潘金莲是上进的,也很能干,但是命运从来不给她一点好脸色。被买卖也好,被收用也好,都无需经过她的同意,这样严重物化的人生,使得她没有安全感可言,不知道下一脚会踩在哪里。也幸亏她学的不是所谓的“圣贤之道”,不然早就该上吊了。
那时大多数女人的人生,是一场又一场的赌博。但是,她的每一件东西——甚至连她自己在内,在本质上都属于西门庆,她是既富且贫、既贵且贱的。
她是西门府的五娘,西门庆的妾,这代表着她的身份。但是,西门庆不只是她的丈夫,更是她的主子,只要主子一声令下,她随时会一无所有。大妇吴月娘也有权处置她。
没钱、没势、没靠山的潘金莲,唯一的能耐是以色侍人,而年老色衰是自然规律,她的本钱在日益折损。年老色衰的恐惧,于她,就像一只怪兽,静静地站在她的面前。西门庆夸李瓶儿皮肤白,她就赶快想尽办法美白。她还背负着谋杀亲夫的罪名,孙雪娥动不动就要戳她一下。眼前的富贵其实都是虚幻,她只是一个出身寒微、身负重罪的人。
潘金莲的智商、情商都太不够,她无数的“一念之差”,把自己推向无可挽回的境地。说她是古今一大淫人或一大恶人,都是“抬举”她了,她只会在王婆、秋菊这些人面前摆谱。真正厉害的人不会这么做,你看春梅后来做了守备夫人,招待月娘时是何等气派,让对方虽有感慨,但不至于难堪。
我们读《金瓶梅》,一定要仔细读,经常会发现一些玄机。很多祸端就是由一个细节、一个小小的疏忽造成的。西门庆知道怎样拉拢人,潘金莲则未免太天真,太不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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