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那些东西就依附在人们的背后,包括你的背后。
但别害怕,不是鬼!
――题记
身,行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心,却徘徊在崩溃的边缘。
你能明白看着一个人正面浅浅微笑,其背后却背着一个面目扭曲、张牙舞爪的缩小版的自己的感受吗?你能明白置身于热闹的街市、耳边却全是阴森森的哭喊吗?你能明白要永远的看着一个正常人的背后长着断头、断手、断腿的恐惧吗?
我能明白。
因为这就是我眼中的世界!一个从小看到大的世界!
我也不知为什么我能看见,不知为什么我和别人不一样,我也恐惧过,崩溃过,甚至从北方逃到南方,自欺欺人的以为换了地方就能远离这些东西,但没用,就像宿命,注定是你,怎么逃也逃不了。
那就认命吧,我想。
或许,是上辈子作孽太多,这辈子的惩罚。
一直到那天,我明白背后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时,我的恐惧才终于消除。
只是,取而代之的,却是足以淹没我的悲哀。
那天,公交车上,遇见了一个虎背熊腰的青年,他背后的“小人”,通体发黑,就像刚从墨汁中捞出来的一样。
但最吸引我的,却是青年那只插在别人口袋里的“第三只手”。他小心翼翼地用拇指和食指捻着一撮老人兜里红布包的一角,轻巧的勾弄让红布包即将要挣脱口袋的束缚。
老人一无察觉。
周围的人倒是有发现的,可是他们的目光一触即离,仿佛生怕沾上什么脏东西。更有聪明的,借着缓解刚抓上扶手的右手的疲劳,换个姿势背过身去,视线一直粘在窗外,专注的,仿佛忽见绝世珍宝的艺术家。
眼看青年就要得手,我张嘴刚想要提醒老人,青年却突然从兜里抽回手。我吞下到了嘴边的话,疑惑不解:难道他突然良心发现罢手了?
想多了!
青年嫌弃的擦了擦手,轻蔑的瞥了周围人一眼,骂骂咧咧的转过身去:“靠,真是个穷酸鬼!”
老人兜里的红布松松散散,露出的全是一元钱的青色和五角钱的紫色。
难怪!
心头翻涌着气愤、翻涌着怪责,我咬了咬嘴唇,却被心头的悲哀压住了所有话。
不愿醒的人,说再多,又有什么意义呢?
猛然间,感觉到有人在看我。
我寻找那束视线来源后,却头皮发麻——竟然是青年背后的“小人”一直在用死鱼般的眼睛盯着我。
他的目光让我满腔的愤懑瞬间化为涔涔冷汗,打湿了后背。我甚至能清楚的看到我周身竖起的寒毛,但奇怪的,我竟然想不起转身走。就像有种冥冥之力,告诉我:别走!
一站又一站,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小人”眨了眨眼,露出了笑容。只是,说是笑容,却也渗人得慌。他的面部肌肉因为太过僵硬,让整张脸大大地不协调;他的眼光或许是因为呆滞的太久,哪怕带有温和,却依然让人感到诡异。
或许他也知道自己笑得过于非常,所以咧了咧嘴角就立马又恢复了当初的死人脸。
“你竟然能看到我?”他微微张开嘴吐出几个字,不留意的还以为他没有张嘴。
而我更是吃惊:这是第一次“他们”和我说话!
我顿觉得浑身泛着冷气,寒毛立起,鸡皮疙瘩也惊了一身。
“不用这么吃惊,我只是因为到了尽头,才能和你说话。”他依然面无表情。
但他沙哑干巴的声音,让我不由自主的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阵阵颤栗。
他不等我回话,自顾自的说着,“你知道我是谁吗?或者说我们?呵呵,我怎么傻了?你怎么可能知道呢?呵呵,我告诉你啊,我就是他!我才是他!而现在你看到的他,不过是个傻瓜!蠢货!一个自寻死路还不知的蠢货!”
我不知说什么,他也不需要我说什么。但我知道,他口中的“他”应该是他“寄生”的青年。
他仿佛看见了我的心里话,生气的要炸了:“寄生?谁寄生谁?我才是他!这是我的身体,我还需要寄生?”
我突然不敢和他对视,不是因为他的怒火,而是因为他明明要气炸了,眼神却空洞的吓人,就像绝望和悲伤捏碎了他,又给他重铸了一个身体,没有一点活着的气息。
“我们本是一体的。”“小人”平复了下情绪,指着背着自己的男人继续说道:“在他坚持做人做的事时,我就是他,他就是我;在他违背人做的事情时,我就会一点点被挤出来。我是人,其实我才是真正的人,我才是真正的李胜!”
李胜应该是这个青年的名字,我想。
而且,我可能,有一点点明白他的意思了。
明白之后再看他,其实也没那么可怕。更多的,我感受到的是他的痛苦。可悲哀的是,他根本没有眼泪。哪怕他心痛到了极致,也只能将悲痛揉碎;哪怕他苦到了极致,也只能将痛苦揉碎之后再堵在心里。于是越积越多,多到最后满身都泡在悲伤绝望中难以自拔。
“小人”露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继续讲:“被挤出体外只是第一步,随着他越来越昧着良心做事时,我会逐渐发黑,就像中毒一样。这也是为什么你们看着坏人与普通人没什么不同的原因,他们不是没有报应,都有的,当我们黑到极致,黑到僵硬时,那就该他了,呵呵……”
“该他什么?死吗?那你呢?也会死吗?”我按捺不住疑惑问道。
“死?呵呵,你想的太简单了!死,算是好的了,但怎么会那么容易呢?那将是一种生不如死,那将是一处人间炼狱,那将是一段永无止境的黑暗,那将是了无痕迹的销声匿迹……谁也逃不了,谁也逃不了啊……”
我还想在说些什么,但他不开口了,整个人又恢复到之前死寂的模样。
他浑身包裹的悲伤,让我开不了口:哪怕只是一个简单的张嘴的动作,我都生怕他会不堪重负,就此垮掉。
青年到站了。趾高气昂的青年和一汪死水的“小人”都下车了。
我也应该下车的。
但我没有下车,而是继续由着公车带我环视整个城市。
入目依旧满背的“小人”,入耳依旧凄厉的嘶吼,只是,那份害怕已经烟消云散。
透过车窗,看着不知还有多远的前方,那里,阳光一片。
我的泪水竟止不住的流:
“别哭,别哭,会到的,一定会到的!马上,马上……”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