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阔别三秩的五通堂，夙愿就要实现了。
五月初，一大早，天气不乏凉爽，乘老弟跃旭座驾，我们直向老家飞奔。
远远地，那熟悉的山景涌现窗前。我心思早已飞走，无遐顾及后座，下车时才发现弟媳苏敏。一会儿，她穿上橄榄服，俨然比平素添了好些精神。我立时为之振奋——二十多年前，在此去外婆家的路上，家中独女从来得宠的她，曾经历了一次艰辛落泪的爬涉。
上山前横穿一沟，田坎、菜畦、农舍全然陌生:要么深长的杂草掩埋；要么破烂不堪，偶尔冒出砖混结构的洋房，感觉奇怪而又别扭。当年上山的路全没了，只好走上一条粗糙不平的机垦泥道。经过一大坪，发现这里类似老家统征的悲情，说是开发栽种果树，结果推土机大显神威一番，老板走人，摞下漫山遍野乱糟糟。
我们明显偏离了目标，逼得横里劈路。幸亏“打狗棒”发威，一路扫荡向前。好容易穿过荊棘丛生、藤蔓缠绕的“绝境”。上了正途，方知迷路原因乃入口急转且隐蔽。
毕竟心里踏实许多。喘着粗气坐下歇息喝水，两眼前前后后不住收寻那无数次撞入梦乡的蛛丝马迹。那就是当年避雨的大岩洞，干吗伸空的舌头不翼而飞？这不就是躺卧悬崖的石兽，荒草吞噬了诡异的头尾，竟然连宽大的背窝里永不干涸的水坑也不见在。山湾不远处，那条通向外婆家的小路全被荒草杂树封锁，连同令人惊心动魄的神话鬼事统统埋葬，让人揪心那绚丽奋飞的翅膀永远趴在泥土里一动不动。
唯一的路依稀引向山顶的猪儿菩萨庙。相传在过去“穷不离猪，富不离书”的时代，神灵痴情八方百姓，因而香火不断，庙子破了掀了总有人修葺。如今，三十年过去，庙子再已不是几根石柱支撑的茅棚，四合院结构镏金神像众多的建筑群赫然矗立。来到正殿前，举自眺望，荒草连天，先前遍布山野的路径荡然无存。我们试图往山后拓展，可没走多远，被强烈的茫然无助感逼退。在家乡工作的十年，这曾是我向往和必经的地方，访古问神、游览健身、走亲会友，山路见证我青春的身影，石级浸透我奔波的汗水，风雨铭记我岁月的辛酸与甜美。而今，年逾花甲，它们似乎一夜消逝，无影无踪。我一味沉浸在自已缠绵的心境，窸窸窣窣跌打在荒野无际的草丛。
下山前，再次放眼荒凉的山野，心情忽而格外沉重。城镇化运动猛烈冲击千年农耕的人们，田间地头早已没了那些殊死搏斗的英雄男女，年轻人更不以耕种为荣，世代赖以生存的良田沃土几乎撂荒，成为杂草荣生的乐园。
“依我看，工业化进程中乡村的衰落主要表现在山区……”老弟商海南征北战、久居企业老总宝座，他谈吐不多，言语见解独到。
我两兄弟刚好打开话匣，浑身军人气的弟媳呼地起身，击了我们一掌似的说:
“别那么书生意气啦，天不会垮的。下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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