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

为媜

他喜欢偷看别人的隐私——偷看朋友圈。他从不发朋友圈。可他是光顾朋友圈最频繁的人。他光顾的方式是“窥”，通俗地讲，就是“偷”。即便别人不发朋友圈，他也喜欢扒别人的隐私。方式是通过点击他人的头像，直接看他人的个性签名或者朋友圈的内容。因为不是所有的人都是他的“好友”。比如群里的某某人。那他就通过点击头像的方式“勇敢”地闯进别人的“圈子”。

说不出的一种快感。这样的生活，自有微信以来就持续了。他老婆不理解他为何这样做。有时候挖苦他，神经病。他改不了。每天不去持续这样的动作，他就觉得心理难受的很。这已经是一种病态了。他对自己说，可他戒不掉。

他是一个写作爱好者。有一次，在一个写作群里，他看见笔友们在纷纷点赞。他因为工作忙，错过了一个小时的信息。他抽空去看了看，原来是都为一个头像是一个美少女的笔友的作品点赞。他点开了被称赞的笔友的作品。一股醋意涌了上来。凭什么是她？不过他不得不承认，文笔还是很优美的。对方不是她的好友。他就点击对方的头像，打开了对方的朋友圈。没有料到，看到对方朋友圈的自拍照，他心里一下子平衡了：从没有见过这么丑的一个人。

他就是通过这样的方式平衡着生活和工作中的失落。若看到有人在朋友圈通过晒朋友，晒孩子，晒收入来彰显幸福，他就通通把他们从心底里打入地狱，从心里一个个从他们拉黑。如果是熟知的同事，就最嫉妒讨厌了。不过见面时，脸上笑嘻嘻的，说话客客气气的，聊天时你看不出从心里有多讨厌对方。

他在单位是一个科长。在这个岗位上工作了十几年了。当科长至少当了两届了。至今还没有升任处长。在四十岁这样的年龄，如果作为一个男人，还没有得到晋升，一般是很难在职场上发展了。他开始怨天怨地。当然，是在家里面。把苦水一股脑地倾泻到家人面前。能够忍耐他的知识他的母亲。老婆嫌弃他，骨子里鄙视他，说他是一个窝囊废。上初中的儿子也嫌弃他。他不能表露出任何教育儿子的痕迹。一旦有迹象，马上遭到儿子的一顿回击：你有什么资格教育我？整天一个愤青！

单位里，他每天在领导面前毕恭毕敬。好，马上！这是他面对领导的指示时常说的话。好脾气，好说话。这是他给人们的鲜明印象。他对领导的恭敬是世界上唯一的恭敬。连他亲妈都没有这样的待遇。哪怕是领导因为他的工作拍桌子不满意，他也是笑脸堆着，一个劲儿地检讨自己的不是。错误是他的，正确是领导的。

回到家，他本想对老婆的唠唠叨叨怒吼。可是他吼不过她。对自己叛逆的儿子也无法施威。母亲身体不好。残存的孝道，让他不能对母亲宣泄。他的内心还残存着良知。

他只好去看朋友圈。一个微信群里有几百个网友。他就一个一个把对方的头像点开。当他发现对方过得很好时，他从心里就说，去死吧你！心理已经严重扭曲了。只有看到对方在朋友圈显示过得不快乐、不幸福的时候，他从心理由衷地快感。终于有人和他一样了，甚至有人比他活得还要惨了。他就觉得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寂寞！无边的寂寞！即便看了几十个、几百个网友朋友圈的内容，他还是感到了人生的虚无。开始质疑人生。他曾经是一个有着追求的逐梦少年。年少时曾憧憬着无数未来幸福生活的画面。现实的残酷杀死了他的梦，也杀死了他自己。他虽然是活着，可是他觉得已经死去。不，准确地说，除了等待那个死去，他不知道还有什么值得期待。他想改变，可不知道从哪里入手。他觉得一切都太晚了。可是内心又觉得深深的不甘。他知道当处长不一定让他人生更有价值感，可是人生的价值感在哪里，他又寻觅不到。无力的挣脱，犹如陷进了沼泽地，越陷越深。

他最近开始常常思考死亡。可是他又舍不得死。早晚有一天，我要退出微信......他对自己说。可是这句话他说了无数次。他无数次地又走近了循环的生活。他不知道起点，也不知道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