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香港友人石景逸先生要给山西省当时的六十多个贫困县捐赠图书,2006年的7月中旬,我与我的直属上司前往香港办理相关的手续事宜。这位上司年纪和我相仿佛,现在已不幸作古,文中权且以“赵厅”称呼他。
那年那个时段,香港遭遇了几十年未遇的高温,天气热的不得了,又闷又潮湿,动则一身汗,彻夜开着空调才能入睡。办理相关事宜需要在不同地点,来回倒腾地方,每次回来一身汗水,赶紧得冲个澡,换身衣服,最后几天衬衣都没得换了。
事情办完了,心情轻松舒畅,第二天就要返程。我们还没有逛过香港的街道。晚上婉拒了主人的陪同,我们穿着体恤衫,自己上街。这几天为了礼仪,天天西装革履,高温天热的要死,又禁锢的束手束脚,现在身穿体恤衫,轻便又凉快。步行了一条路,因为不在主要的商业街居住,住所沿街没几个大商店,只有一些小摊小铺,我俩走走看看,算是浏览了红红绿绿的香港街景,
八点半,天气依然没有凉下来,我俩也不想再走了。赵厅提议,咱们找一个稍微好点、大点的饭店吃口饭,也庆祝我们这次任务顺利完成。好吧。几天来的餐饮,大部分在住地周围的几个小饭店里由我们自己解决。现在任务完成了,确实应该祝贺一下啦。这几天每天光顾简陋的小饭店,吃腻了,可是奢华豪横的饭店,我们想都不敢想。走过了一条街,看了好多家,都觉得不是太上(上等)就是靠下(简陋),很难选择,直到看见一家有霓虹灯的“湘韵饭店”。
通过电梯上二楼一看,店里室内很宽敞,台座不少,装修简约大方,干净卫生,又不奢华。顾客虽有八、九桌,却不像小店铺里显得熙熙攘攘,拥挤不堪。服务人员从大堂到柜台到服务员到卫生工,每个层次的服装颜色不同,人人点头迎送,笑容满面,个个彬彬有礼,井然有序。就它啦!我俩挑了个靠墙的台座坐下。
服务员马上过来,倒水递菜谱。
两个人到饭店吃饭,人少盘大没法点菜,我们点了两个凉菜,三个热菜,一盆羹汤。赵厅说,这几天没有碰过酒,今天开戒,喝点吧。我能喝点酒,但是有个毛病:年轻时喝“中山特粬”酒醉倒过,从此再不能喝带曲味的浓香型酒,浅尝则反胃;另外,喝啤酒涨肚子,吃不进食物;因此,不喝则已,喝酒只能喝清香型的白酒。清香型的白酒大部分是北方生产的,这里的柜台上放眼望去,全是五粮液、茅台什么的浓香型白酒,要不就是贵得要死的洋酒。我俩指指点点,还好言询问柜台上的服务员,有没有清香型的白酒。她听不懂什么是清香型和浓香型。大堂经理见状赶紧过来,我们又说一遍,强调“汾酒”、“二锅头”、“衡水老白干”、“烧刀子”什么的都行,只要是清香型白酒。他听明白了,进库房片刻,拿出一瓶“北京红星二锅头”,问我可不可以?“二锅头”酒也是清香型白酒,虽然不如汾酒好喝,但毕竟是清香型的白酒,不得已而求其次,就它吧。经理问喝多少,我说不要喝太多,就喝半斤吧。他说,白酒要按盎司卖。我开玩笑地说,那就十八杯吧!你们不怕一次次倒着酒麻烦?赵厅说:你一下卖给我们半瓶不就得了?经理打量着我们,沉吟片刻,同意了。赵厅对我说,天气怪热的,我给咱喝点啤酒吧。转头吩咐:你先给我来三瓶冰镇啤酒,不够了再说;冰镇的要非常凉的那种,别拿温吞吞的,好吧?大堂经理显然是位负责人,有一定的权力,连说:好、好、好。
于是给我们倒酒。他先拿出一个空酒瓶,再打开“二锅头”的瓶盖,将“二锅头”酒直接就倒在空酒瓶里,倒了差不多一半,他立起瓶子,指着里边的酒面问我:是一半吧?我点头。暗想,这样买酒?那些剩出的酒售买给谁喝呢?经理示意柜台女服务员拿来托盘,把“二锅头”瓶子立在托盘上,又让柜台服务员拿来三瓶冰镇的丹麦“嘉士伯”啤酒(我去过丹麦,到当地啤酒厂里参观过,知道这种牌子的啤酒),也放在托盘上,让赵厅用手试了一下温度。赵说可以。我俩指了指我们的座位,柜台服务员就给我们端了过去。
放下白酒和啤酒,我们回到座位,旁边站立的服务员给我们打开餐巾,摆放端正,又一次调整了餐具位置。赵厅说,咱们又不吃西餐,把西餐具收了吧。“好的,老板!”我注意到服务员是用“老板”一词在称呼我们。她拿着托盘收走西餐用具,只留下一套中餐筷子、调羹、餐碟、小碗什么的,给我们摆放好位置。我问她讨要分酒器,这种酒具在内地很普遍,哪个饭店都知道的。可是这里的服务员不知道什么是分酒器。一个大点的杯子和一个小酒盅子,大点的杯子相当于量杯,给小酒盅倒酒,客人用小酒盅喝酒,比划了半天说不清。还是那位大堂经理懂事,他在远处看到,赶紧走了过来,听我们比划完,说:抱歉,老板,这里没有这些酒具。他说这里一般没有客人喝白酒,即使喝白酒威士忌什么的,也是用大肚玻璃杯盛装几盎司。他说有啤酒杯。我说,你干脆给我们两个啤酒杯子,我就用啤酒杯喝白酒吧。面对他们的无助,我与赵厅俩会心地笑了。啤酒杯拿来了,分别斟上半杯;凉菜也上来了,我俩碰杯,嘬一大口!赵厅说:真惬意啊!看到没有餐巾纸,于是喊来服务员让她拿来一包,她说,老板,要收费。我俩一笑:可以,收吧。
吃了几口,打扫卫生的服务员过来了,她除了收拾客人离开后桌位上的碗筷外,顺便给我们拿掉檫拭过的纸团、并用干净抹布擦了几次,然后问道:服务还满意吧?老板!这么勤奋还不满意?满意、满意。后来她十来分钟就过来一次,调整一下菜盘或碗碟,或是很快拿掉一些废弃物。每次都要问一声:怎么样,老板!需要什么服务吗,老板?
我俩没有在意,继续吃喝着,热菜陆续上来了,每上一道菜,服务员都要问:可以吗,老板?炒菜的滋味确实还可以,可以。上到第三道热菜时候,传菜的服务员问我们;满意吗,老板? 没什么不满意的啊,满意,满意!
赵厅快喝完三瓶啤酒,意犹未尽,又要了一瓶,并且叮咛:要冰冷的啊!服务员送上来后,柜台上的女服务员过来了,她大约是个领班。我以为她有什么事情,没承想,她过来只是毕恭毕敬地问:满意吗,老板?啤酒够冰凉,满意,满意。服务态度太好了,对顾客真是服务周到,细致体贴,礼节入微。
客人一拨一拨,服务员迎来送往,收拾台桌餐具。我俩在香港没有事需要操心了,现在在凉凉快快的餐厅里,喝着冰冰凉凉的啤酒,嘬着可口的二锅头,吃着微辣的菜肴,起劲地聊着。服务员们来来回回路过都要多看我们一眼,赵厅说:看看人家这里的服务员,真是训练有素,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客人的桌子上有一点垃圾或是需要的服务,她们马上就能知道并立即处理。
菜吃得差不多了,话聊得也很尽兴,我看着赵厅的啤酒瓶,就剩一点小底子,我晃了晃我的“二锅头”酒瓶,也就是一点了,我说:咱们一下干完,要主食吧。他说,好嘞。我俩把各自的酒瓶,底朝天地倒酒进杯子里,然后端起杯子一饮而尽。不知道大堂经理什么时候到了桌边,我们刚放下杯子,他立刻两只手攥住我们的空酒瓶,大拇指紧紧按住酒瓶口,急切地说:“不喝了,老板!不喝了,老板!”嗯,是啊,就不准备不喝了。“够了,老板!够了,老板!”是呀,喝够了,准备吃主食啦。他示意服务员拿来托盘,把空酒瓶一一放到托盘里,让服务员拿走。然后给我们介绍主食的品种,我俩说:一人一碗面条就行了。
坐下来等主食,觉得两地的服务虽然有差异,但刚才的服务太过周到了,周到的有点生硬了。我不经意地环顾了一下周围,突然发觉,大厅内大部分的服务员,虽然身处不同的位置,但是目光全都有意无意地瞥向我们这个方向。我悄悄对赵厅说,你不要大动作,扭头看一下,服务员全在注视着咱们俩。他悄悄扭头看了看,回过头来说:是啊!正还要说什么,大堂经理托着托盘过来了,上面有两小碗面条和调料什么的,他给我们上面,嘱咐我们放调料拌面。赵厅打趣地说,你亲自服务啊!他马上说,“满意吗,老板?”满意,很满意。
我俩吃了起来,我瞅见,大堂经理就在柜台那里一直注视着我们。吃完付账,柜台里的女服务员结完账后,礼貌地问我:“满意吗,老板!”唉,训练有素,用词和口气都一样啊!
我俩不坐电梯,走下楼梯,准备步行返回旅馆。大堂经理、柜台里的服务员、还有传菜的两个女服务员,他们一众人马陪着我们,一直走下楼梯,走出门外,一劲儿说:“再见,老板,欢迎再来!再见,老板,欢迎再来!”
路上,我对他们的服务感到有趣又觉得有点过分,对赵厅说:有点过度礼貌啦!赵厅呵呵了一声,沉思地说,不对!不是他们礼貌过度,大概是他们把咱俩当成砸场子的人了!要不那么礼节周全?接着他和我复盘一遍。大概香港这里人人举止文雅,在外吃饭基本不喝白酒,即使是饮用酒类,大约也是几盎司几盎司地小杯盛装,小口品味,没有用瓶子直接上桌,大口喝酒的。
也可能正好有人要在他们那里闹事,店里认为我们两个北方汉子就是事主,怕我们借酒闹事!否则哪里有饭店不让人尽兴喝酒的?
唉,挺好的,到了一次香港,享受了一次特殊的晚餐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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