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没有套路的年代,那是一个很容易被套路的年代。
老李头儿怎么就知道石老三住在蒋若笉宿舍?石主任怎么就粗心地不知道问问儿子在哪儿睡?宋慧为什么不回家还主动要去王高霞宿舍挤着睡?蒋若笉在宋慧要走自己也不得不去别人宿舍挤的情况下,为什么只能留下自己的被子给石老三用而不去想别的办法?
这些,只有那个时代能够了解。
蒋若笉的善良是被认可了的,同时也被算准。很多时候统一思想并不用开会。一个仓促的事件里面,人不及多想。
但是石老三住宿到蒋若笉那儿的事,被多想了。善意地或者着意的多想。
那时男女之间的任何事都容易被咀嚼,人们更愿意咂摸出点滋味才好。
事情很简单,石老三钻蒋若笉被窝了。这是事实。而且是反过来盖着的。
可后来只留下”石老三钻蒋若笉被窝了”这十个字。这十个字足以压垮清名,不用解释,人们只喜欢简单的,一个字不用多,剩下的他们自己想。
当蒋若笉意识到事情麻烦起来时,就已经是春节以后了。春节,裹着风雪和嘈杂的人声,迅速旋转,又迅速结束。人最密集地交叉混合,放大了很多事。过这个节就是过关,要不叫啥年关嘞。
粮站正式上班就到正月十七了。
宋慧在宿舍看着蒋若笉的床铺发呆。她知道蒋若笉麻烦了。姑娘家没处对象呢,这个影响是好说不好听。但是怎么提醒她呢?提醒又有什么用?自己那天也是喝两杯酒就没多想,如果把自己的被子给石老三用,也不至于传成这样。
一个不放到明面上说的事,都不是好事。
当然,她也清楚石主任留下蒋若笉在粮站上班,必然有点私心,人家老三也不是就上不了台面,除了瘦小以外,大路上也说得过去。只是蒋若笉的心不在石老三这里。那个孩子也叫“光”,在上大学。
蒋若笉爱盯着站外的马路看。那里有一个站牌。二楼后窗望过去,老梧桐树下的站牌看得真真的。一到星期天那里很有些热闹。
邮递员来的时候,蒋若笉的眼都是亮的。每次她都能准确地拿到,而不用传达室再转。
蒋若笉也和其他女孩子一样,喜欢看小说,也喜欢看诗,看杂志。有一本书扉页上她抄了一首诗:
我折叠着我的爱
我的爱也折叠着我
我的折叠着的爱
像草原上的长河那样宛转曲折
遂将我层层地折叠起来
我隐藏着我的爱
我的爱也隐藏着我
我的隐藏着的爱
像山峦隐藏了燃烧着的秋林
遂将我严密地隐藏起来
我显露着我的爱
我的爱也显露着我
我的显露着的爱
像春天的风吹过旷野无所忌惮
遂将我完整地显露出来
我铺展着我的爱
我的爱也铺展着我
我的铺展着的爱
像万顷松涛无边无际地起伏
遂将我无限地铺展开来
反复低回
再逐层攀升
这是一首亘古传唱着的长调
在大地与苍穹之间
我们彼此倾诉
那灵魂的美丽与寂寥
请你静静聆听
再接受我歌声的带引
重回那久已遗忘的心灵的故乡
在那里 我们所有的悲欢
正忽隐忽现 忽空而又复满盈
这本书的名字叫《雨季不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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