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本书作者的情节设置习惯,在一段紧张快节奏的情节之后,作者习惯安排一段节奏较为舒缓的喜剧或者闹剧情节。如本书第六回讲述武大被毒杀,第七回就是孟玉楼的婚礼闹剧;第十回武松误杀李皂隶被发配充军,接着的情节就是西门庆的妻妾们玩赏芙蓉亭;第十四回花子虚因病丧身,紧接着就是第十五回元宵夜佳人玩赏灯楼;第十九回蒋太医被陷害逐出家门,接着就是李瓶儿寒碜嫁入西门府的一出闹剧;如今宋蕙莲的悲剧已结束,自然接下来将会有较为轻松舒缓的情节。作者如此设置剧情,给读者心理一个放松缓冲的机会,另一方面,剧情的极大反差,也强化了小说的反讽性和批判性。
上回末宋蕙莲悬梁自缢之后,毫无心机的孙雪娥以为是自己害死了宋蕙莲,害怕西门庆回家后追究自己的责任,赶紧过来求月娘包庇。吴月娘和西门庆商量,给衙门递交了一个报告,就说是宋蕙莲因为丢失了一件银器,怕主人家怪罪,所以自己寻了短见。另一边知县早就受了西门庆送的三十两银子,再加上知县平时和西门庆关系很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胡乱差了几个仵作验尸作结。同样的场景,在武大火化的时候早已有过,这无疑深化了小说的批判力道。验尸完毕,西门庆花钱买了一副棺材,叫贲四、来兴赶紧抬到门外地藏寺火化,还给火家加了五两银子,要多架点柴火烧干净点。奈何宋蕙莲老爹宋仁走来拦尸叫屈,声称是西门庆仗势害死了他女儿,众人不敢烧尸。贲四、来兴回家报告西门庆,西门庆大怒,立即写贴与知县,差了两个公人,一条绳子把宋仁绑到衙门里,反告他敲诈勒索,当庭打了二十大板,打得鲜血直流,回家后感染得病,没过几天就呜呼哀哉。从中我们可以看到中国古代的法律制度是公检法三位一体,只要买通主事官一人就可以操纵案情,让人生死立变,这就是古代封建社会人治而非法治的荒唐与恐怖之处。
又过两日,是六月初一,春消暑至,正午的时候按照书中所述更是“一轮火伞当空,无半点云翳,正是烁石流金之际”。天气暑热,西门庆不曾出门,在家消暑避热。这天正在家中翡翠轩看小厮浇花草,其中有一盆瑞香花,开得正是烂漫,只见潘金莲和李瓶儿穿着家常的白银条纱衫儿,密合色纱桃线缕金拖泥裙子,瓶儿是大红蕉布比甲,金莲是银红比甲,有说有笑地走了过来。潘金莲看见那瑞香花,就要来摘,被西门庆拦住,原来他已经摘了几朵,浸润在一个碎瓷胆瓶内,潘金莲笑着抢过一直插在头上,又想再要一朵,拿到后去寻孟玉楼来为西门庆弹唱。庞春梅则去送另外两朵花给吴月娘和李娇儿。
于是翡翠轩里就剩下西门庆和李瓶儿两人,西门庆看李瓶儿纱裙内罩着大红纱裤,日影中露出玉骨肌肤,便想与李瓶儿效于飞之乐。李瓶儿说自己身体不舒服,西门庆问其所以,李瓶儿道出了一个惊天秘密,自己已怀有身孕了。西门庆听了,满心欢喜。不料,二人之言都被潘金莲在外面听得一清二楚,慢慢地在心中种下了妒根。纵观全书,有多处情节写到“偷听”,而且主角多是潘金莲,为何?因为在这个家里,潘金莲是最多疑最没有安全感的一个人,很多事情她无法从正面得知,只得通过“偷听”知道。因为在日常的交往中,各人之间总是戴着面具,潘金莲无法窥探对方的实际面貌及内心,而当离开了公开的社交环境,身边只有自己信任的人的时候,人才会吐露出真实的心声,而这种情况之下想要获取真实的信息只能通过“偷听”。偷听家主对其他太太的态度和对话,偷听其他人对自己的看法,以便掌控这整个家的第一手信息,从而想方设法排除异己,让自己时刻掌握主动权,控制家中的每一个人。
潘金莲一听到李瓶儿比自己先怀了孩子,感觉自己快要失宠了,怎么会就这样善罢甘休,自然要想方设法整治李瓶儿。于是在西门庆洗脸时,嘲讽他脸要洗得比李瓶儿的身子还白;在众人喝酒时,故意坐在豆青磁凉墩儿上,孟玉楼一劝说,就说自己老了,身体里面没有胎儿不用怕冻着;在弹唱时,非要李瓶儿在旁边打板才肯唱;唱毕,潘金莲故意喝冰水,吃生果子,孟玉楼问怎么老是吃生冷,潘金莲就说她老人家肚子里没有东西,不用忌口生冷,潘金莲和孟玉楼一唱一和,把李瓶儿羞得脸上红一块白一块。
众人饮酒中间,忽然下来一阵大雨,少顷又天外残虹,西边露出绯红的日色。这一阵骤雨来得很巧妙,打断了潘金莲对李瓶儿的妒意。吴月娘差丫头小玉来叫孟玉楼,李瓶儿也随之离去,潘金莲也想趁机溜走,本西门庆一把拉住,差点没摔一跤。于是两人同到太湖石下吃酒,潘金莲弹月琴,西门庆投壶玩耍,其间有庞春梅穿插往来,不必细说。两人玩过一阵,潘金莲提议到葡萄架那里投壶玩耍,在此作者描绘了文学史上最为著名的醉闹葡萄架,演出了一场令世人惊艳的传奇经典。此处情节描写生动写实,对了解人物性格颇有帮助,又富于嬉戏反讽,颇具施虐与受虐的病态心理学的描写,从而成为此书最受关注的部分,然而此间的描绘多夸张露骨,实不适合在此叙述,读者可自读原著加以领会。
情色内容是本书的污点,也是读者和各界争议的焦点,更是作家和批评家点评的难点。这一回在许多点评版中点评家均没有作点评,有的版本甚至被整回删除。无论是西方文学界还是东方文学界,对于情色内容描写的尺度如何掌握,如何在体现自己的文学趣味的同时,不触碰社会道德的底线,一直是各界文学工作者的头痛区,也是历代作家绞尽脑汁想要处理好的关系。但是无论是科学技术,还是文学艺术,只要是对人类自我的认识与探索是严肃的,都应该受到保护,愚认为这也是人类社会向开放和理性发展必须迈出的一步。
正是:朝随金谷宴,暮伴红楼娃。休道欢愉处,流光逐暮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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