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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一溪云》小楷 颖瑶我上学早,五岁已经是一年级学生,每天热衷于把学校学到的那点知识回家传授给两个弟弟,妈妈逢人就夸我是个好姐姐、好“老师”,还帮我招生,小讲堂开得像模像样的。现在想来,她应该是庆幸终于能脱出身来去煮饭、去斩猪草、去煮猪食吧。
小老师日益膨胀,有一天斗胆拿起五年级的语文书,给我的“学生”读《渔夫和金鱼的故事》,绘声绘色,全然不知以我一年级的文化水平,念错了许多字,当我念到“我要当海上的霸(cháo)王——”,在外上班的爸爸回来了,他一一分发礼物,眼睛放光的“学生”们作鸟兽散,都去细细品味美食了。爸爸将最后一份零食塞到我手里:“颖子,老师当得很不错呀!爸爸告诉你,这个字读‘bà’,bàwánɡ——”我脸一红,年纪尚小似乎也知道误人子弟很是不妙,虽然这些弟子都是自家的弟弟。爸爸拿过书,温和地说:“颖子,你真了不起,一年级就能读五年级的课文,再读一遍给爸爸听听。”那一天,爸爸给我纠正了许多字,还领着我到堂屋里的祖宗牌位前,郑重地鞠了三个躬:“各位祖宗,我们宋家要出个文化人了,颖子以后要当老师呢!”
从那天起,我更加坚定了当老师的梦想,每天第一个到校,帮老师开门、发作业、带早读……班里最小的孩子,扛着一根比自己还高的教鞭,领着同学点读“云朵、山羊、小河……”至今仍历历在目,画面感十足。
然而事情并非一帆风顺,十三岁的我,跟随父母返城,在雪峰山下的县城中学读初三,经历了孤僻、清高、自卑等各种不合群的情绪后,以故作洒脱、厌学、放弃第一名的姿态脱离学霸区,融入班里的混混群,坐到教室最后排,在取暖的火厢上用搪瓷杯耐心地煮粥,教室里粥香四溢,而我们装作浑然不知,若无其事地听课;夏天清晨,先去爬十八拐,摇晃参天的古松树,松毛虫纷纷落下,少男少女的尖叫声响彻山谷,山脚下的教室里,老师的衬衫后背湿透,心急如焚地一边上课一边担心几个逃学的孩子到底去哪了……
成绩一路下滑,而我故作潇洒,父母看在眼里,急在心里,长吁短叹后,他们居然做出一个决定:在车站旁租赁了一个铺面,摆上冰柜,又从邵东进了许多塑料制品,让我退学去当老板。当我被领到这个铺面,看着满屋廉价的货物,听到父母的决定时,如五雷轰顶:“这是我想要的生活吗?我只能当个小老板吗?”
我放声大哭,央求父母让我读完初三,考完中考再入职,他们同意了,临时找了亲戚来看店。
你一定猜到了我接下来的状态,我发了疯似的拼命复习,一路过关斩将,拿到了师范类美术特长生和师范类提前批的双份合格证,这在我们那所中学是绝无仅有的。美术老师手绘的我的大头像张贴在光荣榜里,他偏爱我,定格了我笑眯眯充满正能量的那一瞬,每次经过光荣榜我都暗暗给自己鼓气:“加油!还来得及!我要当老师,不要当什么鬼破老板!”
中考结束后,骨子里的那份倔劲儿让我兑现承诺,去小卖店入职了。每天卖雪糕卖日用品,把收录机放得山响:“……你是不是像我在太阳下低头……”一起煮粥的同学都来陪我,支了桌子在店里,不厌其烦地教我打麻将,打升级,我却始终学不会,心里盼着奇迹发生。
意外的惊喜果然来临了。时隔34年,我依然清晰记得那一幕:父亲骑着破旧的二八单车,从斜坡上直接冲进店里,等不及支好单车,兴奋地拉着我:“走!颖子,我带你去看榜!”县教育局门口,大红榜前密密匝匝挤了许多人,我的名字赫然居于前列,师范比普高先录,为数不多的中师生里,我是第一个。
就这么戏剧性的,小老板摇身一变,成为了一枚中师生。十七岁,顺利开启梦寐以求的教师生涯。
我好像天生适合这个职业,五岁时的那股热情有增无减,一直陪伴我从湖南到深圳。转眼30多年过去,我仍然乐此不疲,每天在教师这份职业里,品味出无穷无尽的乐趣。这乐趣清晰可辨,甚至可触摸,它是玩美课堂上讲完《清明上河图》学生徒手画出的《前海上“坤”图》里把散点透视整得明明白白带给我的大惊喜;是玩美作坊里学生初学烫画却做出一大批精彩作品远超过我;是玩美书房里每天和三五好友静心写字细细体会书法之美……
我仍然保有童年时那份好为人师的执着,却因为岁月的打磨而成为了比童年时好许多倍的老师,耐心温和,腹有诗书,再也不会把“霸王”读成“cháo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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