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轮专业组讨论我们定义了主体的单体自洽模型,理论上,通过满足该模型的所有公式,单体的自洽能够获得一个近似的实现。然而众所周知,理论模型永远是一个理想化的推论,和作用于自然科学的理论不同,自洽毕竟是作用于主体和主体间关系的理论。一旦涉及人的理论,纯粹的数学模型解决其实际问题来都几乎无一例外的会显得苍白无力。妄图单一使用过于依靠理想化状态的科学模型去解决人类主体与主体关系间的极度复杂多变的问题,无异于行为艺术。自洽体系需要一个由理论到实际操作的升级。
事实上,自洽模型面对的也仅仅是主体本身如何获得自洽的问题。在理想的客体环境下(可以做到在脱离后寻找到适宜的客体环境就已经是很理想的了),主体自己进行自洽化改造的资本,仍然需要从客体环境中获取,然而绝大多数主体却往往在实现自洽的第一步,就被无情的障碍挡住——自洽化改造的客体环境高度混沌化,熵值高得以至于能够获得开始自洽化进程的理想资源只能靠运气。当无情的筛子留下极少的幸运儿后,第二个筛子还在等着他们——他们自己的意识水平能否认识并使用这些资源实现自洽化和自我意识维度提升的良性循环?现实是:除非是天才,否则很难做到在完全没有其他高维主体的帮助下,完全的自我实现自洽。
这对我们田园牧歌一样悠然自得的自洽提出了巨大的挑战。以麦克斯为代表的,低意识水平的,“天赐”的“自洽”能做到的往往是传说和童话中令人羡慕的一瞬,它是众多苛刻条件的偶然全部满足,那么难得也那么脆弱,只要稍稍一点变动,这个易碎的“田园自洽”就会无助的分崩离析。能打碎它的,客观的自然灾害、病疫、战争、政治变动、或者其他主体有意或无意的倾轧却是普遍而永存的,永远在深渊里窥视着试图自洽的主体。
当我们将目光转向整个人类社会的时候,我们发现了造成主体难以形成自洽的一个历史性原因。进入工业时代后,无论是思想家还是普通人,我们看到了太多有关厚古薄今和礼崩乐坏的思想。在他们的描述中过去总是美好的,人们彬彬有礼、阶层职业各司其位,没有打破和谐的革命和无止境的金融扩张,就连战争也是贵族们的仪式也不是你死我活的屠杀。当机器、报表和政治运动开始充斥世界的时候,一切秩序都毁了,底层民众开始寻求平等,摧毁枷锁的同时也摧毁了文化;一切存在——不管是能不能用金钱衡量的,全都无一例外的贴上了价格的标签;战争不再是同一个神之下的孩子打架,而是各个群体为不同的“神”的旨意消灭对方的屠杀,20世纪的两次世界大战,伤亡和损失超过了它们之前几个世纪所有战争的总和!厚古薄今者认为,这是人类抛弃了传统,丢弃了上帝带来的惩罚,解决这样的灾难只有回到过去,回到过去的等级秩序里。当然,理性主义者是绝对不会允许这种“反革命”的思想存在的,他们依然会喊着自己的口号,进行着永无止境的斗争,一边推翻着上帝,一边不知不觉的竖起了一个毫无神性的神。如果非要站一边的话,我估计还是会选择后者,即使他们都有问题,但毕竟想阻挡历史的车轮和没有找到真正的症结间的问题本就不在一个层次上。缔造理性主义的哲人们是拥有智慧和值得尊敬的。只是他们或许没有意识到,或许意识到了,但在他们的时代却无能为力的,一个关于人的根本问题。而恰恰是这一问题,导致理性主义普世化的偏离轨道几乎成为了必然——理性主义和工业革命,带来的是客观资源的革命,对于人类自身而言,影响却微乎其微,用更极端一点的说法就是:工业时代的人类,其总体意识水平依然是田园时代的。依然是极少数高意识水平的精英领导和绝大多数低意识水平普通民众的结构。这似乎一下就解释了厚古薄今的来源:田园时代的人类总体意识水平与田园时代的生产力相匹配,却和工业时代是不匹配的;也同时解释了理性主义普世化的过程中的偏离轨道:田园时代的人类总体意识水平无法驾驭工业时代的生产力,再好用的机器,也要搭配会用的人,否则当然会一团糟。这也是的哲人和思想家们如何奔走呼吁,也无法阻止失控的理性主义洪流的原因——高意识水平的人群数量是如此稀少,在陈旧的意识体系的金字塔面前是那么的无力,在洪流面前,他们甚至连自保都困难。
田园时代,人类意识水平、阶层数量分布的金字塔和拥有资源(包括但不限于人类所拥有和创造的经济、知识、文化)总量的倒金字塔的结构维持了上千年。经理性主义的启蒙运动和工业革命后,资源的绝对总量飙升。耐人寻味的是,在理性主义者的思想里,过去的金字塔——倒金字塔模型的原因是资源总量的不足,只要资源总量提升了,并且使用强大的制度、或者经济工具,就可以让每个人类成员公平的分享这些资源,把结构转化为金字塔——金字塔是理性主义者的毕生理想,这一切和人类意识水平无关。经过了自工业革命起的两个世纪,当我们再看这个模型的时候,它却依然是金字塔——倒金字塔,不同的是倒金字塔变成了大得恐怖的怪物。“不平等来源”的倒金字塔在人类总体意识水平的作用下依然顽固的存在着。
自然我们会去想,那么我们就改变人类总体意识水平的结构吧!——一个散发着高度理性主义的想法。理论上讲,是绝对可以做到的:增加人类意识水平,让拥有更高意识维度的人增加,并帮助更多的人成为高意识人群,形成链式反应般的良性循环,最终能扭转人类总体意识水平的金字塔形分布。当然,面对了问题也几乎一模一样,理论模型过于依赖理想条件。显然现实是不可能给什么理想条件的。那么我们可以现实一点,先不给自己定那么大的目标。如果有一个经历过了自洽模型的幸运儿,他将意识到(也一定能意识到),自己需要成为一个帮助他人走入自洽的人,这是在帮别人,更是在帮自己,只有更多同类的人,才能更好的互相架持与分担外部冲击,保持一个能够长时间维持自洽的环境。
对意识水平对人类社会生存与发展支配的思考早已有之,并且改变这一金字塔结构也有一些科学的狂想。科幻小说《三体》第二部里的面壁人,脑科学家比尔·希恩斯就把拯救人类的希望寄托在了人类的意识之中,他认为人类不应等待天才的出现而是要有意识的制造天才。在地球人面临毁灭命运的时候,他想到的是整合人类混乱与冲突的意识,将他们统一在同一个不需要命令与法律,自发执行的意识之下——逃离地球。这样自发统一的意识将消除人类的内部隔阂、消耗与对抗,最高效的完成同一个目标。当然,这样在普通人(或者说低意识水平的人群)看来简直和精神控制一样反人类,最终意图暴露而失败。也许我们如果有一天遇到了和小说里地球人同样的危机的时候,这种剧烈的方式不失为一个对策,但是在现实中,没有外星人入侵的威胁,还是和风细雨为好。不过无论如何,这一种通过改变人类意识水平来改变人类的方式,是十分值得借鉴的。
当意识到维持自洽将面临何等恶劣的客体环境的时候,重新回到自洽本身。现在,自洽体系必须完成一个升级,幸运的自洽主体们如果继续相互独立甚至对抗,几乎将必然的被低意识水平的客体环境拉回不自洽中。相互的链接并相互共情(如果达到了高维意义上的自洽,共情的产生将变得轻而易举),形成一个高级的自洽联合体,以达成自洽主体们本身的强壮性,成为了自洽主体们的必然选择。在联合体内,自洽主体相互分享知识,提升维度;对外发现并帮助拥有达成自洽潜质的主体,给予宝贵的资源和引导,使这些潜在的主体的到自洽化的正确方向与充沛动力。自洽的升级最终回到了主体的独立与主体链接的统一之上。
辩证的看,尽管理性主义没有完成对人类资源分配结构改革的终极任务,资源绝对量的增加却给了自洽联合体形成宝贵的物质条件。高速交通与信息宽带使潜在体的寻找和资源与信息的传递变得容易,理性主义帮我们打下了知识的基础,在这个基础上,业已独立的主体间抛开对立与隔阂,在高度共情中构建出坚实的内部结构,完成个体的自旋;更重要的是,如同灯塔一般的指引着新的潜在自洽主体,引领他们加入这个自洽联合体。这将是一个安静却充满力量的变革,我们将带着希望,期待在新的世纪里自洽联合体的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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