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儿满笸箩
年根底,照例,家里要多做些年节下的储备食物,冷藏在闲房里。
母亲把当年上好的谷米,在碾坊里碾得细细的,准备做一种当地方言叫作“花儿”的食物。若干年后,当我在中原腹地的集市上,看到一种叫“炉糕”的食物时,不禁在心底“噫”了一声,这不是母亲摊的“花儿”嘛!
这种呼应,是美食间最好的翻译。
米面中加入适量的玉米面粉,和好。这过程中,要加点发面起子,好像还要把面盆放在炕头温热一会儿。然后,母亲喊我,小子,来,烧火。我便屁颠屁颠地坐在灶火塘前,听命她的吩咐。
母亲夸我的火烧得好,不大不小,不糊锅。我愈发想展示我的烧火功夫,眼死死地盯着灶膛,慢拉风箱,缓添柴火。——鼓励就是管用,母亲才是真正的教育大师。
听得“呲啦”一声,母亲开始在锅底抹油了,油被高温激发后,散发出植物原本的清香,我猛烈地吸了一下鼻子。仪式开始了,金黄的米糊开始被母亲一勺一勺倒入锅底,母亲的姿势极艺术,仿佛是在画画儿,又仿佛是在写书法,行云流水一般,花儿的薄厚以及均匀度,全在母亲胳臂一勾一甩之后,点面的布局和勾画上。
火候差不多了,开始翻面。翻过面的花儿,颜色焦黄,令人垂涎。另一面也不过再用一两分钟,就可以出锅了。出锅后,我先咬一口,哎呀妈呀,真香。
我在咂嘴,母亲在笑。
整整一个上午,家里差不多要摊下一笸箩的花儿。然后,父亲和母亲抬到东边的闲房里。寒冬腊月,闲房里比冷库还保鲜,这些花儿什么时候馏着吃,都像刚出锅一样糯香,而又不失劲道。
除了摊花儿,母亲还要蒸下许多山药鱼儿,炸下许多油饼果子。整个闲房里,堆得到处都是。瓮里,盛着几锅豆腐,架子上,摞着各种宽粉条细粉条,再加上梁间悬挂着的猪肉,这阵势,这场景,就觉得年过得要和皇帝他们家一样一样的。每次母亲去闲房取这些年货,我都要跟在后面,幸福满满地巡视一番。
一晃多少年,那间闲房早已荡然无存了,但那种年的感觉却永远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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