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德的一天

  今天是很平常的一天，对赛德来说，却不是这样。他一个人坐在落地窗前的摇椅上，抽完了三根雪茄，喝下四瓶威士忌。心口的烦闷却依然像只喂不饱的饿蚕，埋头啃噬着这片还不算太老的桑叶。

  于是，他打开冰箱，翻出两颗牛奶糖和一块巧克力。妻子在的时候，很爱吃这些，说吃了会让心情变好。真的是这样吗？

  他剥开精致的包装纸，发黄的指甲像捏住一只小兔子，甜丝丝的牛奶香气瞬间在喉咙中膨胀几百倍，似乎让这只饿蚕生出怯意，他感觉好点了。

  “想知道快乐的秘诀吗？”他浅浅咧了下嘴角，将糖纸翻到背面，“干掉不快乐！”

  他颤抖着扒开另一颗，“如果爱花，为什么要摘下它？”“人们只爱属于自己的东西。”

  冰箱里还有很多这样的牛奶糖，都是妻子做的。他像个贪吃的小男孩，把它们全倒在地上，然后一屁股坐下，拿起一颗，一边顺时针一边逆时针，再小心翼翼摊开，老桑叶微微泛出点嫩绿。

  “冰镇太阳和红烧月亮，哪个更好吃？”，“笨蛋，当然是星星了，太阳和月亮去要饭，他们看见天空中挂着很多星星，开心得叫起来：呀，米！”

  “沙发是为了让女人坐在上面，等夜归的男人回家？Nonono，是拿擀面杖揍他时减震用的。”

  “为什么还不回家？真希望你是被坏人抓走了而不是迷路了。”

  “我明天就去把棺材买回来，再骗我你就别想睡床上了！”

  “我已经这样老了吗？我已经这样老了呀，老得你连话都不想跟我说，可是我再老也没有你老！你个死老头子。”

  “我的心先生病了，然后是我的身体，医生说要吃心药才能好起来。可医我的药，只会让我病得越来越严重。”

  “你们觉得太强硬是我的错，身为女人不会以柔克刚是错，斤斤计较也是错，可我觉得我唯一的错，是相信了他的谎言。”

  “有生之年，肯定等不到你在我墓碑前忏悔了，那我只好先进去躺着，仇恨是种子，你的眼泪，可以让它开花。”

  赛德蹲在地上，像一口烧得乌漆麻黑的炉子，精心烹制着眼前的隔夜菜肴。 他没有流下悔恨的泪水，当然也不可能露得出什么开心的笑容。

  七月的夕阳还火辣辣的，地板上的牛奶糖化成一面乳白色的镜子，赛德朝它做了个鬼脸，镜子里，妻子戴着草戒指，冲他甜甜地笑。

  赛德不会后悔，他这辈子都不会后悔。只用了一根狗尾巴草，就让穿着红裙子的公主给自己做了一辈子的女仆。赛德和狗尾巴草都觉得很荣幸，上帝果然是公平的。

  上帝啊上帝，如果你还想继续维持着你那什么狗屁的公平，就请把我赛德变成妻子鸠莉坟前的狗尾巴草吧，对，没错，就是狗尾巴草，让它来替我把剩下的赛德给当完，一个又老又丑又没人伺候的赛德。

  可怜的老赛德并不知道，鸠莉走的时候，口袋里揣着的全是狗尾巴草种子。如果他愿意去她的墓碑前坐一坐，他就会知道了。

  但是，他永远不会知道，因为他又带着他的狗尾巴草上路了。

  谁会这么幸运，成为下一个鸠莉呢？贪婪的口袋不会一直空着，只要它愿意张开嘴巴，总会有愚蠢的脑袋自投罗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