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顾寒山
“少年”两字,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美感。
我去周庄的时候,吃过两元钱一个的青团子。青绿的颜色,极诱人;热呼呼的,柔糯,松软,可口。如果“少年”两字有颜色有质地,那么,一定就是青团子一样的颜色和质地。
诗画双绝的王维,他写过一首小诗叫《崔兴宗写真咏》,曰:“画君年少时,如今君已老。今时新识人,知君旧时好。”开首五字,让我一见倾心。含在嘴里,一直不忍读出来,想占为己有。那是写给少年的字句,诗境上乘,我一直忘不掉。
花间派词人韦庄亦写过一首小词,特别的翩然生动:“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惟有年华正盛的妙洁少年,身姿郁美,才足以让词中的女子动了春心,孤注一掷的决意出嫁吧?
现代的作家诗人中,卢前写过一首《本事》,少年情怀浓烈,脍炙人口,被广泛的传播:“记得当时年纪小,你爱谈天我爱笑。有一回并肩坐在桃树下,风在树梢鸟在叫。不知怎么睡着了,梦里花落知多少。”
坊间一直说是出自三毛之手,实为讹传。但因为三毛,这首小诗的知名度被迅速提升,红遍大江南北。而三毛,她本身就是那样的纯真少年,在文字的江湖里,一直恣意妄行。
香港的著名作词人黄沾,亦写过令人心动的少年文字,他说:“悠悠记得当天笑,仿佛入了迷,又带一点惘,种种喜悦,令人为你鼓掌,眉飞色舞千千样,你是个妙人,是个少年狂。”
读到这样精妙绝伦的句子时,我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重新激活、点燃。少年啊少年,还有什么比少年时光更令人难忘的呢?
许巍有一张音乐专辑叫《爱如少年》。初初看到“少年”两字,我深深被打动。这个四十不惑的男人,同所有渐渐老去的人们一样,开始用音乐祭奠自己的似水年华。
昨夜做梦,梦见自己回到过去,白衣少年,骑了单车,奔走在家乡的田头野陌。遇见小学的校长,怯生生的躲开去。是这样的贪恋过去。
可是,随着年岁渐长,再不敢轻易提青春,更不敢妄称少年。一切仿佛只剩下回忆。越是年长,越不服自己岁数老大。
从前十七八岁的时候,哪有心思计较这个?热呼呼的青葱岁月,霍霍的挥洒着,根本想不到会老去的那天。远在上海的好友打电话来问候,聊起一些前尘旧事,恍若隔世。深知那美好的少年时光,经已远逝。
却依然,渴望一直以少年的姿态活着,做那人间的翩翩少年郎。在夏天,永远喜欢穿短凉裤白T恤,背浅绿的背包,手边扛了单反,穿行于城市的巷道街心。
热热的午后,趿了人字拖,穿过马路去买一瓶冰镇的茉莉花茶。心是喜悦安详的,像盛放的莲花。这是少年才有的心姿啊,坦荡,朗畅,不识愁滋味。
想起从前,在应酬的酒桌上,总免不了见到一些初出茅庐的小伙子,端坐一旁,在别人的花天酒地和觥筹交错中默然无声,只会闷闷的给领导倒酒。稍有不适,被领导训一句,立马脸红耳赤。
一定是少年,只有少年,才会这样纯真未凿,不苟言笑。他不知成人世界里云谲波诡的游戏规则。而除了少年,酒桌上那一张张胁肩谄笑的面孔,早已成为动物世界里的“人精”。
而亦只有少年,在青春正盛的年华,才会那样不管不顾,一味沉溺于自己的世界里,不懂什么人情世故,不懂什么卑贱求生,不懂生活的离合悲伤。
岩井俊二的电影《关于莉莉周的一切》里,那个忧郁的少年,总是戴了耳机,立于稻田中央,自顾自的坚持听自己的音乐。那个“坚持”的身姿,一直刻于我心间,铭记多年。
《白蛇传》里的许仙,正是一个眉目如画的谦谦少年郎,在下着雨的西湖断桥边,遇见刚化身为人的白素贞,从此,便赴汤蹈火义无反顾的爱上了,哪管她是人是妖。
所以,惟有少年,只有少年!怀旧是所有长了年龄的人们的通病,当年华褪染成苍老的颜色,只有“少年”两字,可以依然将我深深打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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