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闺梦

作者: 草烬丶 | 来源:发表于2017-03-28 19:46 被阅读0次
    春闺梦

    (一)

    塞外的春天总是姗姗来迟,几树胡杨起了新芽,沙棘也从乌青变成了油绿,灰秃秃的荒漠里只有风沙依然如故。

    落日古道上偶尔有几支商旅为抵御沙匪结伴而行,在此处尽饮几碗茶水之后又匆忙远去。如同一辆辆交替的列车,风尘仆仆地驶来,又浩浩荡荡地离开。

    她站在落日潭边,定定地看着手中的玉佩,良久过后才用随身的小刀在红柳树上蹭出了第十条刻痕。

    “老板娘,你守着那树作甚?这茶,为何会苦成这样!”沙丘上的茶棚下,一名胖汉子嚷道。

    茶娘这才收起了玉佩,折下了一枝红柳,陪笑道:“哎,来了。”

    上了茶棚,她粗略地打量了一眼主桌上的二人,轻声的问道:“客官,打哪来啊?”

    “你打听这作甚?”胖汉子横眉竖目,故作威武。

    茶娘不慌不忙地把方才在落日潭边折下的红柳枝弯入了茶壶之中,然后给当桌的两位一一满上了一碗新的茶水。

    “边塞之地,没得好茶。客观若是吃不习惯,不妨试试这壶红条柳儿。”茶娘道。

    胖汉子将信将疑地端起了茶碗,入口前有意地看了一眼旁座的锦衣少年。

    锦衣少年向着茶娘颔首一笑,礼貌示意,他看着陶碗中先前晾好的雨前龙井,脸上虽然没有表露丝毫嘲笑之意,但心中不免觉得有些荒唐。

    之所以觉得荒唐,并不是他在嘲笑茶娘手中的那壶柳条茶水,而是觉得这上好的雨前龙井配上这大漠粗陶,不禁觉得有些糟践天物。

    见少年猜疑,不为所动。

    茶娘轻佻笑笑,脚踏了长凳,一手拍着胖汉子的肩膀,另一只手捞起桌上的茶碗,道:“出门在外,防人之心不可失,小女子先干为敬。”

    刚还迟疑的胖汉子豁然大笑,道:“哈哈哈,我就知道大姐是好人。”说罢,端起桌上的茶碗便饮了个干净。

    少年兀自摇着折扇,不由的在心中奇道:“这还是她么?”不由地苦笑连连。

    见少年仍在迟疑,茶娘伏在桌上,端起少年身前的茶碗,递到他面前,道:“苦茶虽苦,配上这大漠土生土长的红柳条儿便也不那么苦了,虽不及你碗中龙井,却是最能够消暑解乏的。”

    少年似乎并不对那碗茶水感兴趣,目光却落在了她腰间的玉佩。

    茶娘迎着他的目光,道:“客官可是江南人士?”

    胖汉子讶道:“你怎知?”

    “第一,听大兄弟的口音,这第二嘛,看到你们这批茶货和丝绸,我便又多了几分肯定。”茶娘把目光看向了锦衣少年,似乎想在他身上印证第三点。

    少年笑而不语,他收拢折扇挪开了茶娘端碗的手,把扇尖伸向了茶娘的下巴,道:“我若没看错,大姐姐也是江南来的吧。”

    茶娘微惊,多年以来,她久居大漠。论口音样貌,他人都不可能会知道自己是江南人,正如她猜想的一样,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年,多半是认出了自己腰间的玉佩。

    只见她故作镇定,用二指抵开了少年的扇尖,讪笑道:“你又怎知?”

    显然,少年并不想正面回答,只见他收回手中的折扇,昂首笑道:“因为,你骨子里还透着江南人的风情呐。”

    “公子可真会说笑。”茶娘放下茶碗,起身欲走。

    少年抓住了她携壶的手,挑眉道:“姐姐走之前,可否能再为我们添上一碗?”

    茶娘看了看日头,道:“再添,就怕误了你们过沙海的时辰。”

    胖汉子急了,连忙道:“那你可知道这一代沙匪出没的线路。”

    “告诉你们也无妨,不过…我有个条件。”茶娘故弄玄虚。

    “甚条件?”胖汉子疑惑。

    “说来听听。”少年道。

    “我想劳驾各位路过疏勒边境时?帮我打听打听有没有豫北张大虎的消息。”茶娘道。

    “好处是什么?”少年饶有兴趣。

    “我有一匹老马相赠,包准各位能够绕过沙匪,平安的走出前方的沙海,待各位交货归来,小店茶水减半。”茶娘把起最初被拒的那碗红柳茶又递到少年面前。

    少年接过茶碗,忽而有了想试一下的心情。

    “时辰已过,你们下午好生安顿,今夜寅时,趁黑出发。”说罢,茶娘招呼喂马的伙计收拾客房。

    (二)

    夜幕铺来,温度骤然变冷。

    风沙中,红柳兴奋得有些过了头,茶旗也在不老实地招摇着。

    西边方向,黑压压的虎头大旗在风沙中猎猎作响。一纵马队踏蹄而来,即便是在松散的沙地上,还是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茶娘闻声而出,携灯迎客。

    黑夜里,寒光粼粼,盔甲细碎的摩擦声有些刺耳,风尘仆仆的军队不期而至。

    将军下了马,坚毅的脸上似乎从来不会展露笑容,他寒着脸,望向提灯的茶娘:“大姐,你可知道附近那个说话温柔的卖茶姑娘住在哪吗?”

    茶娘把灯放低了三分,笑笑:“她呀,嫁了个好人家,衣食无忧,听说过得很好。”

    将军叹息,从怀中掏出一块手绢:“如果你再见到她,请你帮我把这方丝帕还给她,谢谢她当年的茶水和点心。”

    茶娘心中暗喜,却已红了眼眶,当即垂下了头,不敢望他。

    “你眼睛?”将军道。

    “哦,是风沙迷了眼睛。”她抿嘴笑笑。

    听罢,将军披挂扬袍,扶刀而去。虎头大旗迎风招展,百千兵马随之远走,哐哐铛铛的消失在了沙海之中。

    茶娘丢开了灯笼,她将手绢系在手腕, 叉腰走向屋内,向食客吆喝着:“老娘今天开心,今夜食宿全免。”

    只听得一声急促的马嘶!

    本在马厩旁喂草的伙计,终究还是跃上了马背,他用割草的镰刀割断了马缰,横刀纵马飞驰而去。

    茶娘闻声,遂不多言,解了锦衣少年的宝驹直追而上。

    锦衣少年站在二楼的围栏上,端着一碗苦丁茶,兀自吟唱道:“不怨风沙不长眼,只道痴心不由人,十年一梦皆往矣,惟有红柳笑黄丘。”

    沙海腹地,偶有虫鸣传来,煞是动听。但见一溜沙尘扬起,二马一前一后疾驰而过。

    “老马,你快停下,停下。”茶娘迎着风沙一路追赶。马雄驾着老马“大虎”渐渐落了下风。

    只见得茶娘马镫一踩,马缰一提,急横宝驹,直直的截住了马雄的去路。

    吁!!!

    二马迎头相撞,马雄减速已晚,茶娘被撞下马鞍。马雄顺势而上,紧紧抱住了茶娘的身体,二人滚出老远,好在沙地松软,均无大碍。

    只是这种近距离的接触让茶娘有些无所适从,她随即移开了目光,不去看他。

    岂知马雄越抱越紧,不愿松开。

    “马雄,你撒手,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不管他是生或死,我心里此生只能住下一个人,就只有他张大虎。”茶娘挣扎道。

    “那他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你怎么不敢认他!怎么不敢!”马雄不肯罢休,愤怒冲昏了他的头脑。此时此刻,他心中只有两个念想,办了这个女人或杀了那个男人,不论后果。

    “我只想看到他还活着。”茶娘挣扎着,不愿屈就,就像十年前她不愿嫁给王权贵的儿子一样。

    马雄伏在她身上,双手按住了茶娘的手腕,正见她左腕处的疤痕,他犹记起茶娘当年的性子,只是时下头脑一热无从发泄。只见他慢慢地松开了双手,忽而疯了似的捶打着沙地,浑然不知疼痛。

    一拳,又一拳……

    “为什么!为什么?”马雄声嘶力竭的喊叫着,喊道末尾处已是夹着哭笑。他如同泄了气的皮球,疲惫地倒在了一侧的沙地上,望着夜空,许久才说道:“我们走吧,离开这儿。”

    “去哪?”她调整着呼吸,侧目向他看去。

    她试想,如果没有遇上张大虎,自己是不是听天由命的嫁给了王兆庭。如果心里没有张大虎,是不是会接受眼前这个男人?

    马雄也侧过头去,目光与她相对。“边塞,去找他。”

    她知道,马雄是认真的,就像十年前一样,他能义无反顾的追随过来。她也知道马雄放下了,而没放下的是她自己。

    久违的目光交织在了一起,相依多年的两人在这一刻忽而达成了共识。

    命运,总是事与愿违的捉弄着盲目的人们,而人们,却又一厢情愿的不知悔改。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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