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不要影响我擦皮鞋

“擦皮鞋，擦皮鞋。”小饭团卖力地吆喝起来。作为马斯洛需求理论的底层人物，她的胃排空功能似乎比别人更好一些，她深知现在自己不卖力吆喝，等会各种肠鸣音就会冲她吆喝了。

南国晚秋，法国梧桐的叶子变得色彩迷离，这本是一条老街，是宁波摄影者爱好者的打卡地，又正值黄昏将近，光线和大地的夹角，大约是一个小于45度的锐角，有利于拍出哗众取宠的照片来。

除了孝闻街的土著，往来的基本都是摄影师和假扮成摄影师的人，他们有的独来独往，行色匆匆，有的成群结队，不疾不徐。在摄影师的眼里，房子，草木，路人，甚至猫狗都是风景，当然，他们也没有放过小饭团。

当时小饭团应该是喊累了，便坐在石门坎上扣脚指头，一个长毛摄影师便冲她拍了一张，这被小饭团觉察到了，她意识到这个动作不太雅观，于是便端正了姿势，正襟危坐着，长毛又拍了几张，就朝着小饭团走过来，根据心理学上“自我参照效应”，人们只关注与自己有关的事，现在长毛走过来，小饭团仿佛只看到一双蒙尘的皮鞋走过来，而不会注意到他几万块的相机无敌兔和小白720中长焦镜头，“你好，要擦皮鞋吗？”

长毛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看自己的皮鞋，“好啊，的确是非常需要。”

小饭团这个下午的生意就这么开张了，她熟练地给皮鞋四周插上一圈硬纸片，用来保护裤管和袜子，然后开始用干布掸去上面的灰尘，摄影师的皮鞋，似乎总是比别人脏一些，尤其是搞这种人文摄影的，他们随时可以像狗一样趴地上，也随时可以像猫一样爬在树上，一双优秀人文摄影师的皮鞋，可以有这座城市各个角落旮旯的土壤，长毛的皮鞋也是如此，鞋底不但有各种土壤，还有各种动物粪便，哪天他不穿了，鞋底可以直接用来种菜。

虽然鞋底不是擦鞋匠的管辖范围，但是小饭团还是拔下了硬纸片，把他的鞋子脱下来，放在旁边的台阶上用力敲了七八下，足足敲下二两泥巴加有机肥，然后用粗毛刷了一边，还是不干净，索性跑进屋里取了一盘清水来，蘸着清水刷，这样总算把闲事（擦鞋底）给管完了。

长毛顾自在相机上回看之前拍的照片，时而皱眉，时而傻笑，突然他把相机给小饭团看，原来正是小饭团刚才在石门坎上抠脚丫子的照片，破旧的衣服和鞋，破旧的墙壁和门，夕照穿过法国梧桐的，恰落在她的脸上，这张脸，也算是整个画面中唯一的新生事物了。

“拍得很好啊，谢谢你。”小饭团不懂摄影，更不懂什么构图啊，景深啊，但是对美的感受，其实与摄影无关的，甚至和受教育程度，工种，年龄等都没有关系，如果一个人文摄影师的作品，非得另外一批人文摄影师才觉得好，那也不见得这个作品能好到哪里去。

长毛收了夸赞，自然喜不自胜，二郎腿都不由自主地晃了几个圈，最后被小饭团一把摁住：“请不要影响我擦皮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