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约哈
我走进KTV时,张可就已经醉的两眼恍惚。这几天来,她每天都这样:一个人跑去KTV唱歌喝酒,然后醉得再喝不动唱不动时发信息给我,要我去接她。我原本以为她是跟朋友一起去的,但每次接到她她都是一个人。
张可和我在这座城市里认识,她的父母亲和亲戚都在祖国最东北的地方种商品粮。张可对她父母的职业相当鄙视。她认为她父母纯粹就是被人愚化,他们辛苦劳作出来的大麦用“低贱”的方式售于他人,然后用高昂价格换取他人填充了许多添加剂的面包。这种不平等的交换原则,其区别就是“体力劳动”和“脑力劳动”,而制定这些原则、这些区别的正是用脑力劳动的人。张可认为用脑力劳动的人说白了就是“诡诈”。所以,她辞去了老家市政府的工作,只身来到这座城市里当起了一家广告公司的会计助理。她每天的工作就是照数字录入收支即可。因为这份工作用不着“诡诈”正合她意,所以她做的没有什么不顺心,每天都挂着笑脸。
不过,她最近的笑脸越来越少,而偶尔的笑也让人莫名的生疏。我没有问她遇到了什么事,她也没有主动向我倾诉的意思。平常生活中,我们并没有太多交流,我们都是寡言少语的类型,各自做各自的,就连晚饭后的散步都是默默地走完就返回,没有手拉手,没有谈笑,没有…………唯一一次,张可和我说了许多话。那是深冬里的一夜,天气异常寒,我裹着两件极厚的羽绒服看“人与自然”,而张可则裹着厚厚的被子在沙发上跌跏而坐,她也在看“人与自然”。当电视的画面出现一群凶猛的尼龙鳄和一群轻盈的蜻蜓时,张可莫名的问我:“家树,你有梦想吗?”
我说:“应该有!”
“是什么?”
“恩—我希望每天都能够看到太阳。”
“这算哪门子的梦想”,她沉默了片刻又说“要是你真这么想,你去北极吧?”
我说:“为什么?”
她说:“北极现在日日夜夜都是白日。”
我说:“你误解我了。”
突然她话锋一转,用手指着电视上的蜻蜓说:“看到没有?那只绿莹色的蜻蜓就是我。”
我说:“看到了,你好漂亮!”
她魇着笑说:“你好丑!”
我说:“鳄鱼不丑的话跟恐龙一个命,不能活到现在。”
…………
那晚我们说了很多,是我们在一起多年来唯一说的最多的一次。可能是由此,那晚的谈话让我至今记忆深刻,也让我耿耿于怀:她为什么说她是那只绿莹色的蜻蜓?我难以理解她想要表达什么或者掩盖什么?张可一向不喜欢向别人倾诉,包括她的过往和伤疤。这一点我和她一样,所以我们的故事都有弹性,别人听了就会胡思乱想或一笑了之。也因此,很多人误解了我这个人,说我是个趋炎附势随遇而安善于变色的人。其实我不是,但是为什么我一定强要别人相信这一切不是真的呢?
张可今晚醉得比前两晚还厉害,我扶着她在路边垃圾桶里吐了很久,可能是吐得没有力气了,她想伏在这垃圾桶上休息或睡去迟迟不肯转回走。我便跟她说:街对面有家酒店,你坚持一下,我们到那里休息明天再回去。她才肯从垃圾桶上放手。
打开房间,我将张可放在床上,把她那恶臭的外套脱去,再去浴室里打了盆热水给她烫了一下脚,盖好被子。
我没有睡意,打开窗子将上半身抽出窗外吸起了烟。楼下红红绿绿的霓虹灯把这座城市映得美丽而又孤独。我突然想起身后这个女人,她的内心世界是什么样的?她所向往的生活又是什么样的?她从没跟我说过她的梦想是什么?…………我发现我从没有如此比此刻更关心过她,关心过她的一切。而这一切只是此刻转瞬即逝的念想,就像这漫长又短暂的生命。
在这模糊的黑夜中,我无端的凝视着这座城市烧去了半包烟,还是没有一丝丝的睡意,但浑身上下却烟酒气弥漫,我便走进浴室在浴花下淋热水。忽然,我听见张可说:
“家树,窗子上有条蜻蜓困住了,你放了它吧!”
不知为什么我的心莫名的跳了一下,就像眼皮跳一样。
我觉得她多半是做梦了,隔着浴室门安慰:
“可,你在做梦呢,快睡吧,窗子上没有蜻蜓。”
“家树,你放了它吧?”
“大晚上的哪来的蜻蜓,快睡吧!”我心底有些无端的怒。
“家树,你不放,我去把它放了。”这句话似有似无的传进浴室,我正在用浴巾擦身,想,她应该是睡过去了。
当我拉开浴室门走出来时,床上的被子被掀开了一角,里面刚才还在熟睡中的女人消失的无影无踪,我转向看窗子,忽然,我的脑袋“轰”的失去意识,我拼命地往楼下跑,我一边跑一边哭喊,从未觉得这辈子跑过如此之长的楼梯
2018/07/18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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