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多年恋爱，没想到他是这样一个人！

导读:

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有的秘密说出来，或者让你会心一笑，有的秘密一旦暴露，你的心脏就不一定能承受得住……

〔短篇小说〕多年恋爱，没想到他是这样一个人！

秘密

罗佐欧

尽管他一直在有意地掩饰，但我还是能发觉他对旧物品的眷恋。给他一个新杯子，用一两次之后，他还是会用回旧杯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对我笑着说：“旧杯子用惯了嘛。”他的衣服总是穿得很旧了都还不愿意扔掉，每次看到我整理衣柜打算要扔掉某件他一整年都没再穿过的衣服时，他会在一边皱着眉头说：“看着还挺好的呢，要不还放着吧，改天我拿来穿。”我凑近闻了一下，发出噗地一声，说：“都放发霉了，快扔了！”他犹犹豫豫地端详了好一会，才扔到垃圾篓里。我能感到，对于他，丢弃一件用旧了的东西，比接受一件新的东西似乎要困难得多。

“不要随意扔我的东西，或许我还有用。”我记得这是我俩恋爱同居后，他郑重其事地对我说过的一句话。这一开始让我有些为难，只好把这视为他的个人癖好或者一种强迫症。因为和他不同——两个相爱的人有不同的生活习惯也很正常——我是一个比较讲究生活品质的人，我喜欢用新的东西，如果有更好用的，我就会把原来的东西淘汰掉，哪怕像手机之类贵重的物品，这不是因为我追求新潮，而因为我希望不断提高生活的舒适度。

有时候，我会有略带嘲笑的眼神打量他的那些旧东西，我也常常用扔掉某件东西来逗他甚至“要挟”他。每当这种时候，他就会不自觉流露出紧张的神情，然后百般温柔地上前讨好我说：“可别这样，亲爱的，以后你说什么、要什么我都听你，不跟你掰，好不？”心里其实已经抵挡不住他的柔情蜜意，我还做出一副高傲的公主模样，翘起嘴角说：“怎的，你还敢不听？”然而，他似乎为了避免我过于关注这点，有意地在我面前显示自己接纳新事物的态度和能力。例如，他换掉那部追我的时候就有的用了至少三年的手机，他晃了晃脑袋说：“真不舍得扔掉，满满的记忆啊。不过还是得跟上时代的节奏呀！”那段我听得耳朵都起了茧的铃声终于像一股轻烟一样，在我们的生活里彻底销声匿迹了。

因为是独生女，在家从小备受爸妈的宠爱，所以习惯了不受任何限制、随心所欲地生活。因而对他的癖好，有时我也难免会疏忽掉。有一次，我收拾房间，胳膊肘无意中碰到了床头桌上的相框（里面镶的是一次海边出游他和我的合影），我一阵心慌，还没来得及伸手去接住，那薄脆的花边木相框啪的一声摔裂了。晚上睡觉的时候，他突然瞥见相框变了样子，一脸惊讶，我忐忑地留意着他的下一步反应，但他没有说什么。他是那种生气闷在肚子里不说的人，我发现他两天不跟我说一句话、也没有正眼看过我一次，就知道他肯定是在生着闷气。第三天临睡前，我主动提起这事儿，奇怪的是，他没有责怪我不小心摔坏相框，而责怪我没有跟他商量就扔掉旧的、换上新的，我说：“至于吗？摔坏了还留着它干啥？这个也一样很好看呀！”他嘟起嘴，说了句：“你不懂。”从那以后，为了照顾他的怪癖、也为了我们能和平共处，我就跟他“约法三章”：属于他自己的东西我尽量不去碰，属于我自己的东西由我随意处置，属于我们两人共同拥有的东西，就一起商量着处理。看得出，我能这么做，他心里很感动。

订婚对于谈了三年多恋爱的我们，感觉只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情。“既然要成为夫妻，我们真诚相待，没有秘密。”当我用平静、肯定的语气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却是犹豫的、忐忑不安的。我低垂着头，一字比一字轻地说：“其实，认识你之前，我就不是处女了。”说完这句话，沉默的寂静从四面八方涌来。我等待着最坏的结果：他马上翻脸，向我咆哮，要取消婚约。我很清楚，这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将是重创。——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我抬起头，看到他用好奇而惊讶的目光注视着我，似乎也在等待着我接下来要说出什么比这还要更大的秘密。“那是什么时候......你第一次给谁了？”他微笑着询问，试图打破尴尬。“大二的一个暑假。我的初恋。”令我诧异的是，他说“其实我是知道这点的......我不介意，因为每个人都有过去......”我捕捉到他说后半句话的时候，眼光有一丝躲闪，我向他扑过去，说：“老实交代，你是不是也把第一次给了别人......”他连连摇头，坏笑着说：“没有！真的没有！”我撅起嘴说：“哼，就知道你也没这个本事！要不是本姑娘瞎了眼，谁会瞧得上你呀！”

“不过......我也有一个秘密，一直没有告诉你。”我笑着的脸僵住了，屏气等待他继续往下说。“其实，我有一间地下室。”我的心一惊，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有些紧张、难堪的表情——我脑子里联想到那个令人惊悚的新闻：一个男人挖了一个地下室，把几个女的囚禁起来当性奴——心想我心爱的这个男人居然也有一间秘密的地下室，跟他过了这么久，他竟然一直把我蒙在鼓里；他会不会也是一个变态狂，做着某件见不得人的勾当......“那，你能领我去看一看吗？”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心是虚的；但好奇心和怨念又折磨着我，我很想去看个究竟。

他借着走廊昏暗的灯光，笨手笨脚地打开一扇暗棕色木门，神情紧张得像一个犯了错的小孩。门后这间漆黑的地下室让我心生畏惧，我攥紧他的胳膊肘，本能地退后了一步，害怕里面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而当灯被打开的瞬间，我一下子惊呆了：几乎满屋子的旧东西！四个并排的木架子上井然有序地放着玩具汽车、塑料枪、弹弓、玻璃珠、笔盒、火柴盒、书包、课本、算盘、照片、开裂的足球、镜子、手电筒、地球仪、杯子、塑料钟、收音机、电风扇、台灯……角落还摆着缝补机、黑白电视、凤凰牌自行车几个大件的物品。地板很干净，空气也不潮湿，看得出很用心地保护着这里的一切。看着我惊讶不已的表情，他憨笑了一下，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很抱歉我一直瞒着你还有这个地下室。每次都是趁你不在家的时候，我悄悄到这里来看看。”他接着说，“以前和爸妈一起住的时候，他们总会扔掉不需要了的东西，趁他们不注意，我都会在垃圾桶里捡出来擦干净，然后藏到床底的一个箱子里锁起来；有些东西趁他们还没有扔，我就私下藏了起来。直到后来他们给我买了这套房，我才终于有一个安全的地方来存放这些东西。”

他牵着我走进去，像一个收藏谜一样给我讲述他拥有的珍贵藏品。他小心翼翼地打开其中一个旧锦盒，里面放着一个玉手镯，“这是我奶奶的，听她说跟了它大半辈子。小时候她抱着我，我很喜欢用手去掰弄它。她在弥留之际，把它从那只枯瘦如柴的手上脱下来给我，说：‘孙儿啊，我把它带到土里也没什么用，给你留个念想吧。’”我能感到他的鼻子里突然涌起的一阵酸涩，他控制住了自己。他翻了一下一沓厚厚的日记本，一股旧纸张的气味扑鼻而来，“我初中三年的日记都在这里。那时候我坚持每天写日记，我梦想过成为作家。这里面还夹有诗、小说片段、梦的记录，还有我给一个暗恋的女同学写过的几封没有送出去情书……都写得太幼稚，现在是不忍卒读了。”

他用深沉语气说：“用过的每一样东西，都是我们的一部分。它们保存着我们的记忆，也保存着我们失去的时间。所以我一直尽可能地留存着它们。但很遗憾的是，也有很多东西我没能留下来，比如我母亲背我用的背带、小时候不知道落到哪儿去的玩具，没有人替我保存它们……”

当走到最后一个未摆满的架子前，我无比意外也无比感动地看到，上面摆放着许多我所熟悉的东西：他第一次向我表白被我拒收的礼品盒，记录着我俩到过的每个地方的一沓厚厚的火车票和景区门票，我用过的木梳子、发卡、断了线的手串，他的那台用了三年多的旧手机……还有那个明明已经被我扔掉了、不知道他是如何找到的摔裂的相框！

2017.3.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