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

我在开着车，琳给我发来一个消息。嗯，是的，这个消息是琳发给我的，说你走了……那一刻，我的脑子是蒙的，我本能地在找到你的名字，打开信息，最后一个信息，是在我生日那天，你说“祝你生日快乐“，我说”谢谢“……再往前翻，是我前一年的生日，你说“祝你生日快乐”，我说“谢谢”……我仍然不愿意相信，忙完了一天事情，晚上九点，我忍不住给飞儿发了一条信息，他只回了我一个”嗯“，留下无尽的沉默。

昨晚我喝了两杯Margarita，这个时候，Tequila可以让我平静一点。最近太多的事情，我已经累到没有精力思考，没有精力回忆。我沉沉地睡着，一夜无梦，直到天亮……老公跟我说我不用起身去安顿孩子们的早餐，再多睡会……我睁开眼睛，想起了昨天的消息……戴着耳机，放着这几天一只单曲回放的这首《可能》，忽然，我听懂了这首歌……

可能，你不记得，我也不知道我记得……

我们刚分到文科班的时候，你和你的小伙伴们总是莫名其妙地进入我的视线，我注意到你们了。后来调整座位，你坐在了我的后面，你总是有意无意地跟我旁边的琳聊天，然后有意无意地把我拉入你们的聊天，我是知道的。你每天都会去打球，每次我经过篮球场的时候，你会特别刻意地大声叫人传球给你或者投个篮，我知道你是故意的。后来我们都熟络了，你把我关系好的朋友拉拢成一个小团伙，我以为大家不过自然而然，后来毕业以后我明白了。我说我想去打篮球，你会拉好哥们儿陪我一起打球；我早晨说好像到了菠萝的季节，下午我的课桌上就会有一杯切好的菠萝，我说看到街边小摊的荸荠好甜，下午我的课桌上就会有一杯削了皮的荸荠，然后我们好多人一起分享。那时候我知道是你，久而久之却习以为常。我不喜欢穿女装，你却有意无意地跟我穿一样款的牛仔服，有同学打趣，我以为只是巧合。高三那年我的生日很特别，小白送我一本书《我的父亲》，琳送我一本《我的母亲》，我却没有想到是你的安排。高三那个新年晚会，班里的同学玩得很嗨。班长把蛋糕涂在我的脸上，我们不过就是拍了一张合影，没想到后来你那么生气地故意跟我找别扭。我们的一圈人里，阿蒙和盘子是真的在谈恋爱，我却以为他们和我们一样，是纯哥们亲姐们一样的友情。高三的六一儿童节，我们一起逃课去了迎泽公园，逃避那高考的无穷压力。高考结束后暑假很无聊，也很有趣，每个人都在忙着不知道自己知不知道的忙碌，我说我喜欢会弹吉他的男孩…… 暑假结束，我们去了各自选择的学校，开始了新的生活……

可能，只有我知道……

你给我来信说你们军训很苦，但是不一样的生活，你和同学们把第一次打靶留下的子弹壳摆了了一个心的形状，里边放着玫瑰花，拍了一张照片。你们都把这张照片和第一枚国徽寄给自己觉得最重要的人，你的寄给我了。你从封闭式军训出来后，第一时间就来我们学校找我，你送给我一个用蛋壳粘出来的坦克，你说那是你们业余时间仅有的娱乐。你跑到我们宿舍跟我的室友做自我介绍，大家都叫你师兄。你恨不能请我们全宿舍的人出去吃饭，美其名曰人多了可以多吃几样菜。你说警校的生活很无聊，幸好你高中毕业后买了一把吉他。大一的情人节，那一天我返校。你带着玫瑰花和巧克力来到我的宿舍，你说你以为自己给我一个惊喜，没有想到我给了你一个惊吓。你给了我所有女孩子向往的那种虚荣，可这一切不是我想象中的，我无法接受。于是在那个冰冷的宿舍里，你把花和巧克力塞进我的手里，吻了一下我的额头，轻声说了一句“对不起“，转身走了——我一个人呆在宿舍里，没有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却泪如雨下……你去找飞儿了，飞儿给我电话说，你怎么可以这样。我去找琳了，琳跟我说，你怎么可以这样……他们都说，这一下，我们这个小圈子，就彻底散了。那一天是我记忆中最糟糕的一天，因为我，我们的圈子，要散了。那天我莫名其妙地发烧了，高烧好几天，人一下子瘦了好多，等我病愈，一切都不一样了……

我以为我们再没有交集了……可似有似无的，却还都可以知道彼此的信息。听说我要出国了，你找飞儿把我们那一伙人拉回来，一起吃饭，一起K歌，那一次，白干在，盘子也在，涛涛和琳，只有阿蒙离开了我们的朋友圈。你带来自己的新女友，你的女友故意坐在我的身旁跟我说“你知道在他的心里你的位置非常重要吗？”我很尴尬。白干替我抱不平，涛涛、琳和芳也替我抱不平，你干嘛要带个外人来聚，飞儿替你打圆场说为了避免尴尬……

我第一次回国，你昭告所有人你要结婚了，邀请大家参加你的婚礼，你也邀请我参加你的婚礼。我和芳一起去的，在你的婚房，我看到一把蓝色的吉他，一如你当初跟我炫耀的一样，躺在桌上，一个很显眼的地方。我看到新娘手里的百合花，你们亲密地想用。那一刻，真心替你开心。可当你们来到我们桌前敬酒时，你一定要跟我单独喝一杯。你喝醉了，我推说不用了，你说是不是一定要给我弹着吉他唱歌，把照片里的新娘换成我，我才会跟你喝酒。新娘哭了，我一饮而下，你被你的发小带走了。我才意识到，那些个我没有见过的小伙，居然都知道我的存在……

我结婚了，没有邀请你。自打你的婚礼以后，我刻意地避开你的消息。可只要是我的消息，你总能知道。你来了，你看着我的结婚相册，讲话酸酸的。我海归了，你又得知我的消息，开始跟我联系。我说我需要去派出所办事，你就提前跟那个派出所的朋友打招呼问情需要的资料和流程，反馈给我。听说我要做飞机去上海，你会发信息问我是不是需要送机，听说我要坐火车，你又会发信息问需不需要帮我买票。即使我不告诉，你也派在上海的发小，给我专门送礼物到办公室。你说毛头小子的时候不懂事，难不成这辈子就不能做朋友了……嗯，我们与青春年少的尴尬做了一个和解。

可能，只有你知道……

无论我走多远，但凡关于我父母的事情，我都会上心地去想办法，而你始终是那个我有求你必应的好朋友……

日子久了，我也习惯了……

再后来，我海折回美国了……不记得从谁那里听说你在一次执行任务中受过伤，后来转业从了商，后来成了老板，后来还多了一个小女儿——每一次听到关于你的消息，都很好……我们没有了联系，也很好。

只是每年，到我的生日，你会给我留一句平淡稀松的“祝你生日快乐”，我会回一句“谢谢”……

日子久了，我也习惯了……

可能，只有我知道，听到你的离去的那一刻，心里莫名地很难过——你的离开，某天的某个时辰，结束了青春时记忆……一切都留在十六七岁的那两年，永远留在了那两年……愿天堂里有酒有肉，有你的追逐和梦想……

我听着《可能》，忽然很感慨……可能南方的阳光照着北方的风，可能时光被吹走从此无影无踪，可能故事只剩下一个难忘的人，可能在昨夜梦里依然笑得纯真……在某天某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