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忘的纪念
——献给“吹哨人”李文亮
凤县中学 康建平
公元二零二零年二月七日凌晨,你带着一纸训诫书离开。
今天是二月二十八日,时间无情,自你离开竟过去整整三周,今日已是民间你所谓的“三七”了!
娘说,“三七”是魂魄返乡的日子。我不是迷信的人,但于你我愿深信,你又回到武汉了!回到你黄鹤楼的武汉,回到你樱花树的武汉,回到你热干面的武汉,回到你最熟悉的医院,正想着穿上白褂,还是急匆匆的脚步,乐呵呵的笑脸,想着怎么让又一个患者重现光明。
是的,你离开,不止是家庭少了一个孝顺的儿子、温爱的丈夫和宽厚的父亲,也不止是医院少了一位热爱生活的医生,患者少了一位带来光明的使者,而是黎明少了一气唤醒沉睡的哨声,深夜少了一盏划开夜幕的灯火。
亲人们盼你回来,武汉人盼你回来,湖北人乃至全中国人都盼你回来看看。这盼望,在疫情愈演愈烈的日子,在居家举步维艰的斗室,在抗击令人绝望的时刻。我们一天天理解了你鲁莽背后的勇敢,你呼号背后的真相,你签字背后的痛苦!你看看呐:那网络上专为你而拟的扑天盖地的对联,空间里专为你而写的充溢泪水的词章,走廊上专为你而献的写满崇敬的花篮!
是的,你我素昧平生:既非同学,又非同行,既非同年,又非同乡,甚至我从一认识你便是永别。可网上关于你的记述如漫天星河,民间对于你的哀悼似江水流淌,一点开便揪住心弦,一读过便块垒盈胸,一思量便泪湿眼眶。我想有意识回避这哀痛,我想刻意地把你忘记,但是,想模糊的一直清晰,想忘记的却一直铭记——我想,那是因为你还活在我乃至无数人的心里。
三周过去,你还在我深夜的寂静里,在我清晨的阳光里,使我一直有种骨骾于喉的难耐,总觉得不写点什么,像是对你天堂里灵魂的亏欠;总觉得不说点什么,也是对我俗世中时光的蹉跎。
亏欠是有的,他们,欠你一张关于清白的明证;我们,欠你一句有关真相的应答。
你实际上讲了真话。
无论何时何地,讲真话是需要勇气的。赵高指鹿为马的咸阳,苏轼困居吟赋的乌台,司马迁忍辱著书的长安,岳武穆莫须有罪的杭州都有过。只是,在厚黑学与中庸论盛行的中国,你啊,就是像司马迁、苏东坡一样不识时务的人。什么叫识时务?就是不要破坏融融气象,不要发出刺耳异声。随大流,唱和声,有啥意见先保留着,有啥牢骚先憋回去。沉默是金,不露声色,方显得有城府。所谓城府云者,无非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无非是明哲保身,得过且过。无非是己不担责,聊不夹手罢了!
只是你啊,却极不世故地起身,站成一座山的模样。鲁迅讲过铁皮屋子的沉睡者、失眠者与振臂一呼者。铁屋子本是不要透风的,静无一声,只为和平。他们想要纱布裹住脓疱,黑纸包住红火。就像你见过大路旁破旧的村落,因为有碍观瞻,便垒一长溜花式围墙,上面描了动人的图画,也写了暖人的标语。无非是某些超于良知者,面子有甚民生,政绩大于人命;无非是某些望高求福者,媚骨消蚀风骨,怯弱大于担当。
文人的风骨,还有几多?真正的文化人是什么模样?在你生前的言语里我又听到,在你逝去的花环里我又看见。在你武大校友的浓情纪念中,在不同版本的《史记-李文亮列传》里。赵高的坟墓早湮没荒草,岳飞的祠庙还香火不息。《史记》如黄钟大吕依然千古烛照,《赤壁赋》为文人绝唱仍旧千古流传。
今夜,我提一枝枯笔,写一写你。写一写无数苟活着像我一样文人的委屈,写一写我为凡庸生活所消磨的目之将盲,耳之将聋,口之将禁。今夜,我焚一茎长香,祭一祭你。祭一祭无数站立着像你一样文人的风骨,祭一祭你为生民敢于发声的挺身一立,振臂一呼,仗义一言!
横渠先生有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便是庸常如我的文化人所欠缺的,你的永远风骨!
写完了,我无处可寄。开学读给孩子们听,送不到天堂,就寄到他们心里罢。
2020年2月28日夜
遥望武汉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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