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现爸爸真的老了。
那天在机场，我和女儿刚起来，正要去吃早饭，爸爸来电话了，问我们出发了没——我觉得这是人步入老年的一个标志，因为之前的几十年里，爸爸从来没有打电话问过我什么时候到家！
我发现妈妈也老了。
那天我们决定去舅舅家，妈妈说他提前告诉了舅妈。到舅舅家门口一看，大锁。我问妈妈咋告诉的，是打电话吗？妈妈说，只给舅妈发了一个微信信息……
这要搁年轻时候，绝对不会想不到人家有可能接不到信息。
其实，看他们头上的白发，看日渐弯下的腰背，就知道他们是真的老了。
没有一次回家如这次让人心疼过。
八十五岁高龄的奶奶不认识我了，进门时没有了那句“我娃回来了”……吃过饭突然间想起来了，瞅着我说：这是我亮亮娃。
我喜极而泣。
奶奶的记忆已经打乱，却再也没有重组的能力。她心心念念的故事全回到了几十年前——自己一出生就失去母亲的不幸，被舅舅打骂，唯有外婆疼惜。她挣工分的时候一顿饭可以吃六个、八个馒头，一天可以收割几亩麦子等等。有时候想不起来自己有几个孩子，有时候又能对某些细节如数家珍。
奶奶就坐在我对面，想一会，说几句，再想一会，再说几句。我终于再也忍不住落泪，就那么任眼泪流啊，无声地流啊~
奶奶时不时就会把饼干啊蛋糕什么的，摆得整整齐齐，说是家里要来人了。在小姑做饭的时候，她就搬个墩子坐在厨房门口，静静地看着。那画面，就像我们小时候围着干活的妈妈……
原来这就是相守的涵义，这就是对“你陪我长大，我陪你变老”最好的诠释。
我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一个人变老了，看到了人老之后的模样。光看着就觉得很心疼，却又无能无力，那些我曾经想紧紧抓住的啊，都正在眼皮底下慢慢流逝……
我给了奶奶五百块钱，奶奶裹了好几层，装在了衣兜里。隔了一天，突然又要给我三百，说那是三块钱，是头天夜里她纺线挣的，让我拿去用。每次当奶奶从最里面的衣兜里掏啊掏啊，掏出钱给我的时候，我都觉得奶奶掏出的是整颗心呐！
我拎着兜子，对奶奶说，奶奶我要走了，奶奶送我出门，感慨一句：这回见不上了。我再也不敢多做停留，狂奔到楼下，坐在车里嚎啕大哭……
我从姑姑家走的时候，姑姑给我装了柿饼，装了地皮菜，装了烧饼，我们的眼里都噙着泪，心里揣着不舍，唯有将那浓浓的亲情铭记心间。
我没有拍很多照片，
因为我不想留念。
我只想每次回来，
都能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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