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婆婆的母女情

溱洧家风（26）

我和婆婆的母女情

□ 郑发莲

我十二岁时就失去了母亲，是在一个没有母爱的环境中长大的。结婚后，婆婆给我补上了这一环。我和婆婆处的如同母女，一直到现在，我对婆婆都怀着一颗感恩之心、敬仰之情，虽然婆婆已去世三十多年。

婆婆没有读过书，但不等于没有水平。她在处世为人方面很有一套，全家老老少少没有一个不敬重她的，在街坊邻居中也享有很高的声誉。

结婚后婆婆送给我的第一个礼物，是一架新打的纺花车，这就是把一家人的穿衣重任交给了我。说实话我上了十二年学，文革期间又在学校呆了两年，女红实在是差劲。婆婆不嫌我笨，教会了我纺花织布。在男耕女织的时代，全家人的衣帽鞋袜就全靠女人的一双手，婆婆经常跟我讲，她是靠纺花织布赚取了全家的穿戴。她把自己织的布拿去换棉花，一斤布可以换二斤棉花，靠这样滚雪球式的积累，婆婆让一家九口人都穿的体体面面。在票证年代，这一手还真的帮了我的大忙，我也让自己的子女和丈夫衣着整齐。

婆婆是一个与时俱进的人，社会上流行什么，她都不会落于人后。七十年代初，能穿得起毛衣的人很少，如果买毛线请人织，代价很高。婆婆就鼓励我自纺毛线。老公爹养着两只老绵羊，羊毛弹压后，我把它纺成线，婆婆亲自把毛线合成股，用染羊毛的染料染成枣红色，就这样，我给全家每人织了一件毛衣，这在当时是很了不起的。虽然现在是商品经济了，但婆婆传给我自力更生的精神，还体现在生活的方方面面，这往大处说是节俭，往小处说是方便。

婆婆很注意兄弟妯娌之间的平衡。大嫂是旧社会结婚的，我结婚时他们早分门另住，我和弟媳在一起生活了五年。我结婚时没置买大件家具，虽然那时缝纫机已悄然兴起。弟媳结婚时买了缝纫机，做了大立柜。但婆婆没有忘记我，在适当的时候给了我补偿。弟弟结婚后，婆婆给我了一百元钱，让我自己再添点钱也买一台缝纫机。我和三弟分家时，她单独给我了一些木料，让我做大立柜，那个柜子到现在我还用着。

婆婆处事很公平，因此妯娌之间没有矛盾，全家很和睦。这种平衡子女之间关系的做法，我至今还效仿着。兼顾有困难的，帮助急需的，相互之间基本有一个平衡。这样处理家事，没有向背之嫌，儿女从不因为我们给谁钱多钱少而计较，我的三个孩子都很孝顺，这一点也是我从婆婆那里继承过来的，至今受益。

婆婆有很多处世的宝贵经验，至今仍有现实意义。农村妇女东家长西家短，扯长舌头翻腾事见怪不怪，婆婆的原则是不陷入纠纷之中，她曾经对我说：“啥最厉害，知道了不说最厉害。”你不在人前说人，人家也不会在背后说你，心灵永远守着一方净土。女人管住自己的嘴，就不会招惹麻烦。这实在是一个法宝，女人能自觉做到这一点，也算了不起，说不上韬光养晦，也叫藏而不漏，或者叫有城府。总之，婆婆是一个极有内涵的人。

婆婆的五个子女个个优秀，这与她的严厉管教分不开。她常对我说：“教育孩子打法不如吓法，让孩子有怕惧儿，不要刚刚打过骂过，又和他亲热起来，这样孩子就不会怕你，就会把你的话当成耳旁风。”婆婆轻易不打骂孩子，但让她教训一次，令你多日不敢忘。这就是婆婆的威严。

刚结婚婆婆对我说：“有些娘儿们两口子一生气，就往娘家跑，给你面子，去把你叫回来，不去叫你，你还得没精打采自己回来。”婆婆说的是别人家的事，我感觉是在警告我的。想想也真是，一家人哪有不吵架生气的，跑到娘家，让自己的父母也跟着生气，实在划不来。过了一阵子，气消了，日子还得过。婆婆就是这样，潜移默化的把她的理念灌输给我。我有一个深明事理的婆婆，我跟着她学了很多道理，这些都是在书本上学不到的。

婆婆很看重子女的事业，认为子女出息了，是她的光彩，是她的荣耀。我当民办教师时，会议比较多，有时外出开会一去就是一二十天，婆婆不舍昼夜为我看孩子，搂着老大，看着老二，怕老二晚上哭闹，不敢给她脱衣服，煤火台上放一个抬筐，铺上麦秸和玉米苞皮，把老二和衣放在里面，一会儿大的醒了，一会儿小的闹了，这种辛苦劳累可想而知。婆婆从不抱怨、埋怨，心甘情愿地为你付出。她从不拉你的后腿，而是在后边为你推车助力。

分家了，按说婆婆应该享清闲了，再不用为全家吃饭操劳，可婆婆一如既往的照顾我，提前把煤火捅开，把锅添上，有时我回家时，她甚至把米面都下到锅里了。她知道我忙，在不声不响的帮助我。

我的婆婆很开明，很看重家族的兴旺。婆婆是我们一大家子的核心，是刘家的当家人，处事公道，疼爱子女，一个四世同堂的大家族，男女老少三十多口，婆婆为这个家庭树规立矩。家和万事兴，至今我们仍是一个团结和睦的家族，在三里五村都很出名。

公爹病重，大嫂像闺女一样伺候在床前，翻身子擦身子，擦屎擦尿。我写的一篇散文《嫂子》，感动了很多人。也许我们不比别人有钱，不比人家地位高，但我们这一大家子为人厚道，凝聚力强，街坊邻居不敢小瞧我们，更不敢欺负我们。这与婆婆的言传身教很有关系，这是婆婆留个我们的宝贵财富。

婆婆没有学过教育学和心理学，但很懂得教育人的诀窍，那就是多表扬，勤鼓励。我为家里做一点小事，比如给她扯了一件衣料，买了营养品，她都会赞不绝口，让你心里很舒服，很温暖。婆婆体弱多病，每年冬天我都买几只鸡让她补身子，她总夸我心眼好。她自己舍不得吃，让全家分享，她只喝鸡汤。

婆婆做事讲原则，对媳妇们也不是惯着宠着，你做错了事，她会给你纠偏，婆婆知道每一个媳妇的长处，常常用一个媳妇的长处教育另一个媳妇。大嫂对大哥很体贴，是我和三弟妹的榜样。我有点大度，不因一点小事斤斤计较，她就教育三弟妹说：“你头上就放不住一个黍子，看看你二嫂！”三弟妹心灵手巧，也很爱干净，婆婆经常夸赞她。如果一个婆婆在妯娌之间挑拨是非，见甲说乙，这个家庭永远没有安宁的日子。婆婆就是这样，把我们一大家子拢在一起。

婆婆乐于助人，村上的大姑娘小媳妇，总会拿着布料请她剪裁衣服，遇到这种情形，婆婆从不推辞，她会根据每一个人的体型量体裁衣，做成衣服后总是很得体。邻居有个头疼脑热，生病住院，婆婆总会备上礼物，让我们这些小辈前去看望，我就经常代表家人，去看村上的婶子大娘、爷爷奶奶。这是在不动声色地教育我们。尊敬老人，帮助有困难的，是做人的美德。因此婆婆的人缘很好，乡亲们也很敬重他。比如生产队里分东西，婆婆一到场，都会主动先给我家分，这是一种威望啊！

也许是因为我没有母亲，把婆婆当成了亲娘。婆婆晚年喜欢和我生活在一起，晚上让我睡在她的脚头边，并嘱咐我：“半夜你可得叫叫我。”这是什么情谊，母女情啊。

婆婆去世，我们为她举办了隆重的葬礼，我亲自为她写了悼词，这在我们村也是第一例，我把自己对婆婆的感情融化在字里行间，情切切，意浓浓，在场的人都感动得潸然落泪。我私下里总是想，婆婆如果有文化，不仅仅有齐家之能，说不定还会是治国之才。今生和婆婆相遇，是幸运也是缘分，今生今世没处够，来世我还要和婆婆做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