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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露台小院

父亲的露台小院

作者: 修行的葡萄仙子 | 来源:发表于2024-07-28 20:28 被阅读0次

    这个露台是父母和老弟的房子的一部分,但我觉得露台是父亲的。因为露台的土是父亲从外面拉回来的,秧苗是父亲买的种的,花是父亲买的或扦插的。尽管我和老弟都会帮忙的,但那都是赞助。我们干的都是助理的活儿,大厨只有父亲一人。

    若没有父亲设计,这里就不会有东西两排气派的不锈钢晾衣架(用窗子的不锈钢防护栏做的)。大晴天时我喜欢晒被子,毯子。母亲尿失禁时,我也会把洗干净的隔尿垫,衣裤等都挂出来。母亲心衰严重时,我一天洗过四拨衣裤,很快都晒干了。

    这是顶楼露台,周围只入住了我们一家,没啥尴尬的,也不会煞风景。太阳晒过的衣物,有暖暖的太阳味,有干爽的风的气味,也有淡淡的洗涤剂和消毒药水的味儿。太阳晒过的衣物气味太好了,应该会把房间里的浊气带走,最好能把爸妈的病气也带走。

    出院三天后,母亲心脏的负担似乎被卸下了大半(心包积液),大脑也变清醒了,上下床更利索了一些,大小便也能自主控制了。心情好起来的妈妈已经开始热火朝天地看奥运会,为中国健儿加油了。

    支架后半个月复查一切向好的父亲也开始上露台打理他的花草了。原来特别平常的家务,特别平常的活动现在显得特别有意义,证明两位老人还能好好享受生活的意义。

    如果我和生病的父母都是只能一直待在不大的房间里,那我的心情,父母的情绪就像那些被雨淋过的纸,皱皱巴巴的不舒服。但看到露台上那些红的,橘的,黄的,白的,粉的各色的平凡的花儿时就不一样了,心也会像花瓣一样展开,会感觉到花心里甜丝丝的气味飘到面庞来。

    若没有父亲打理露台,这里就只是一个空的平台而已,还会落满灰尘,枯叶,或者堆满杂物。若不是父亲勤快,青菜,小葱也不会即吃即摘。小西红柿,丝瓜、黄瓜,秋葵也不可能比去年大有起色。更不会有各色的月季,从公园里移来的大眼菊,从网上买的球茎风雨兰。

    还有两棵一直没开花的类似木槿的小树,在父亲刚刚出院时开了一朵粉紫色的单瓣喇叭花。我郑重地告知父亲,那确实是单瓣木槿,跟公园里的木槿树一样。但花盆太小,树根长不开,扎不深,所以树叶太细小,看起来跟公园里的木槿树叶不一样。需要把它移到大花盆里,还需要剪枝,增加冠幅,明年就能开一树的夏花了。

    我动手能力不咋地,但勇于讨论建议的精神一直都在,且一直愿意在父亲劳作时给他当副手。父亲移苗,剪枝时,我就挖挖土,扶正树苗,再扫干净院子。我一边看一边干,再一边咨询父亲挖土的深度,剪枝时选枝原则等等。当然我也曾冒冒失失地帮剪枝,结果会错意,剪错了枝。父亲只说了一句:“剪枝不是掐掉顶芽。你这样剪枝,下一波花苞要等很久,要等新的侧芽发出来才能长出花苞来。”。

    还有那些好看的黄瓜和丝瓜花,父亲说花下没有瓜钮的叫晃花——虚晃一枪骗我们玩的花,不会结瓜,可以摘掉。我觉得看花也挺好,不摘也罢。

    秋葵种子是一起散步的朋友在秋天时给我的,隔了一冬天我便把它误记为牵牛花种子了。父亲种下种子,又隔了一段时间微信告诉我,那肯定不是牵牛花,但也不知道是啥。又隔了几个月父亲发给我一张开了花结了荚的照片,让我鉴定。哈哈原来是秋葵呀!可我们不知道秋葵易老,等觉得它长大可以摘的时候,实际上秋葵荚已经老得像颗大钉子,手指都掐不动了。

    这是生菜长老开花了。我们摘生菜时是劈叶子的,从最根部的叶子开始,一圈一圈向上摘。生菜的主茎就一门心思向高长,长着长着就变成了黄花大闺女了。等花落了,子房里的种子变干成熟了,就可以摘下来留到春天播种了。

    这是蜀葵,一白一粉两株种在一个花盆里。应该是父亲在哪个绿化带里带回的种子种的。

    这是老弟的大红花木槿。父亲的能力在于能让它同时绽放十朵花。

    今年楼下花坛里的月季都变成残花败柳,淹没在旺盛的杂草中了。但父亲在去年夏花秋花后剪回来的扦插苗活了一半,现在它们就是露台上最活跃,数量最多的鲜花。父亲总是选开得最好的那盆摆在这个张小桌上。

    仙人球的花芽不断,不管是阴天还是下雨似乎并不影响它开花。

    我在自家客厅里种过风雨兰。它只长韭菜叶不开花,我剪掉叶子后花也没憋出来,反倒气得自行了断了。几场大雨之后露台上的风雨兰就伸出好多红香头样的花茎。阴天它就水灵灵开花了,晴天它就慵懒地敛起花瓣。真是风雨中方显真本色啊!

    像四十年前的故乡小院一样,这里的每一株平凡的花草,蔬果都有它自己的故事。每个故事里都有父亲日渐消瘦的身体和面庞,也有我们一边陪着父母一边度过天命之年的影子。每个故事都没啥特别的,都是日常。日常便是庸常,便是无知无觉、庸庸碌碌地度过好时光。好时光像水一样,它本身并不需要其它什么来调味,无味便是最好的口感。像空气一样,它自然而然地吸纳了花草树木的气息,那便是可贵的负氧离子了。

    前几天下大暴雨的时候,老弟在楼上大喊快拿伞来。我赶快上楼递给他一把大伞。原来露台变泳池了!也就十分钟时间露台上积了十公分厚的水,快要漫过门槛进屋了。老弟冲向雨里,把堵住地漏的泥和草拨开,然后用扫帚扫水。我开心地说,要是小侄女在这儿就好了,小孩最愿意玩水了。老爸也哒哒哒地上楼来,跟我一起站在窗前看雨水,微笑着看雨中撑伞忙活的老弟。

    父亲的主治医生劝父亲身体恢复后去北京看医生,确定后续治疗方案。父亲既不点头,也不拒绝。我说我带所有手术材料去找医生吧,让医生来决定继续手术还是保守治疗。父亲说好啊,终于解脱一般,终于不用很快就告别他的小院去住病房了。我明白他想问医生的是,手术或是保守治疗都能活多久,了解清楚再决定去不去手术。可是哪个医生敢那么明确地答复病人呢?我只是去问问医生到底能了解多少,能控制多少,剩下的时间和可能性都只能交给命运吧?

    我的老父亲啊,不管命运交给我们什么,只要您能坐在这里看着我们笨手笨脚地干活,我们就能学会种花,种菜,除草,施肥,剪枝。露台不仅是父亲的,也是老弟和我的。老弟干活越来越像父亲了,短短一年时间他学会和面擀饺子皮了,学会各色炒菜了。干活方面我自知排名靠后,也乐意给老弟当副手。只要有人照料露台花园,只要那些花儿越来越漂亮,只要我们种花不忘赏花,只要我们把生活中的这些琐碎事和小确幸都当作和谐生活的音调和色彩,那父亲的露台小院像阿勒泰的角落一样,是丰富的、生动的;也像黑塞的童年花园一般,是奇妙的,探索不尽的。

    再细想一下,这几十平的露台可以在想象中向四方延伸,延伸到史铁生的地坛一般广大,深沉。那它内在力量就不再是柔弱的,有限的,那股力量于我而言,就像地坛的暗绿色松柏一样扎根在内心深处直到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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