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明的老王

最近我的私家车开起来，发动机声音有点大，才想起去年一年在外跟岗学习，车辆一直没有保养，于是把车开到了老王那里，让他给收拾一下。

老王是我的小学同学，在我们县城开着一家小有规模的汽车配件店，也兼做汽车保养、维修。他为人憨厚，待人诚恳，尤其对同学非常热情。老王学历不高，小学毕业后就没再继续读书，所以他眼里的同学也就是我们这批发小了。

我也是近几年工作调回家乡，才与老王重新取得了联系，偶尔去他那里喝喝茶，聊聊天。老王除了当他的老板之外还有一个身份——崖柏爱好者。他不但喜欢，而且自学制作崖柏摆件。

老王准备了全套的工具，从网上购进崖柏老料，去皮，打磨，抛光，塑形，上底座，每一个环节老王都做得有板有眼，精益求精。我看不起眼的一堆烂树根在他手里就变成了一件件飘逸传神的艺术品，令我叹为观止，想不到这个修车的汉子居然有一双艺术家的手。

老同学来了待遇就是不一样，老王亲自给我检查车辆，更新配件，我便坐在一边陪他聊天。

老王聊起读小学时的旧事，那时候他不调皮，不惹事，老实孩子一个，就是学习很差，考试成绩经常倒数。学校生活对他来说枯燥乏味，好不容易坚持到小学毕业考试结束，老王等不及毕业典礼便逃也似得离开了学校，走出校门的老王，仿佛呼吸也变得顺畅了。

老王喜欢鼓捣小东西，家里的物件坏了，小小年龄的他就能修理。后来他断断续续做了一些工作，最终喜欢上了修车，并且在这个行业里做得小有名气，后来便开了这家配件店。

我看着老王拆装汽车零件的娴熟动作，想到他店里摆放的那些精美摆件，不禁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这么灵活手巧的老王当年却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差生”呢？他是一个“笨”孩子吗？

老王读书不多，对教育更是不懂，他一定不知道加德纳的多元智能理论。加德纳把人的智能分为八种：语言、逻辑、视觉、身体、音乐、交往、自知、自然智力。加德纳的研究表明，尽管很多人都拥有这8种智能，但是大多数人比较擅长其中的两到三项。也许老王擅长的就是视觉与身体，也就是空间智能和动觉智能。因为设计艺术品需要很强的三维思考能力，能进行外部和内部成像，这是标准的空间智能，而修理工作则需要操作客体对象，协调身体能力，这是典型的动觉智能。

教育专家认为，当某种教育方式与学生的智能优势和天赋才能进行匹配的时候，学习就会变得更加容易，也会有更多的学习热情。反观学校，通行的教学方式和纸笔测试更多指向学生的语言和逻辑智能。遗憾的是这恰恰就是老王的弱项，这应该就是当年他学习成绩落后的原因之一吧。

学生的学习生涯与人的成长一样，都需要关键人和关键事的推动，对于在传统考试中不占优势的孩子尤其如此。《多元智能教与学的策略》一书中曾提到这样一个案例。一个小女孩，成绩糟糕，自尊心受挫，憎恶学校，一贯排斥阅读、写作和拼写练习。进入六年级后，她的新老师发现这个女孩擅长运动，喜欢舞蹈，具有极强的身体-动觉智能，于是老师建议她“用身体摆出26个字母的运动字母表”。第二天，女孩兴高采烈地给老师表演了她的成果：她用舞蹈展现出了每一个字母，并按照顺序表演出了整个字母表。然后她又用舞蹈表演了几个单词。后来几天女孩用舞蹈练习了所有词汇，还给同学进行表演。女孩掌握的词汇越来越多，成绩越来越好，她也越来越自信了。几个月后，她已经不需要依靠舞蹈就可以进行拼写了，舞蹈为她打开了阅读和写作的新世界。

苏联教育家苏霍姆林斯基在“给教师的建议”一书中也提到一个叫巴甫里克的学生。巴甫里克和别的孩子不一样，他要费很大的力气才能把这个字母和另一个字母分辨开来，别的孩子读两三遍就能记住的短诗，他无论如何也记不住。他的女教师给出的鉴定是：“巴甫里克是一个思维迟钝的儿童”，并尽量利用课外时间给他补课，虽然不见成效，但她并不放弃，竭尽全力要把巴甫里克“拉到”那个标志着平安无事的救命的分数线上来，巴甫里克为此吃尽了苦头。

女教师对校长苏霍姆林斯基说，巴甫里克是一个对任何事情都没有真正兴趣的孩子。苏霍姆林斯基并不相信，因为他有次偶然发现巴甫里克趴在生物室的门上朝里张望，于是同他进行了交流，苏霍姆林斯基发现这个学生对于室内那些平常的植物充满了好奇：西红柿的茎不是直长的，葡萄藤是弯弯曲曲的，结的果实是悬垂的，洋葱头长得那么大。巴甫里克睁大了眼睛，他在想：这一切是怎么搞出来的呢？

苏霍姆林斯基向女教师指出巴甫里克具有一种能觉察到事物和现象之间相互联系的能力，但女教师倔强地认为智力发展只有读好教科书这一条路可走。巴甫里克勉强升入五年级，他遇到了一位新的植物教师。这位教师善于鼓励学生动手获取知识，要求每一个学生都缝一个布口袋，以便装自己的“生物材料”，准备上课使用，课堂上让学生用放大镜仔细观看，加以比较，并画下来。巴甫里克对这种课堂很感兴趣，并且表现越来越非常优秀。

直到学期末，老师们才第一次听说，原来巴甫里克是一个非常聪明好学的孩子，而他的智慧——用自然学科教师的话来说，是“表现在手指尖上”。植物教师在校务委员会上说：“这个五年级学生会做的事情，是有经验的园艺工也很少能做成功的。”他介绍说，其他孩子在学习用各种方法把苹果树枝嫁接到野生砧木上时，巴甫里克在思考如何不用嫁接就用苹果枝培育出树苗。大家都知道这是非常困难的，只有技艺高超的园艺师才能做到。巴甫里克用玻璃和塑料盖成了小小的温室，里边栽着几根剪下来的苹果枝，每天温水浇土，控制温度和湿度，最后半数树枝成活了，而且巴甫里克发现成活的树枝都是树顶剪下来的，死掉的树枝都是中部和底部剪下来的。

关于巴甫里克实验成功的消息传遍了全校，他一举成名。从这件事开始了巴甫里克的“转变”。他身上的害怕、拘束、犹豫的表现消失了，他的自信和思维被唤醒了。几年过去了，巴甫里克又做了一些有趣的实验，他把人工栽培的果树嫁接到野生果树，培育出抗寒的果树品种，初中毕业时，他已学会了给土壤掺入农家肥和矿物肥的混合物，让老果树恢复青春而重新结果。巴甫里克学习也一年比一年好，中学毕业后，他考入农业学院，后来成为一名农艺师。

以上两个案例中的孩子都非常幸运，尽管一开始不能适应学校生活，但是最终他们都遇到了优秀的老师，并在老师的指导下，逐渐体验了成功，获得了自信，取得了发展。因此，教育工作者一定不要过早给孩子贴上“不聪明”的标签，而是要研究孩子的智能类型和天赋才能，找到适合他们的教学方式，并创造机会让他们体验成就感，从而产生学习的动机。因为“学习”不是学生在学校尝试完成的目标，甚至都算不上任务，“学习”只是达成目标的途径，真正的目标是获得成功。

我们经常认为，那些中等和垫底的学生会蹉跎时光是因为他们没有取得成功的动机，但《创新者的课堂》一书认为：“所有的学生都拥有相同的追求成功的动机。那些没有选择学校来帮助他们追求成功的人只是因为他们在学校感受不到成功。相反，学校的经历往往是失败的，学校不能从本质上激发他们的学习动机。”遗憾的是，现实中能够享受成功感觉的只有顶尖的那部分学生，大部分学生单纯依靠学校传统的测试模式还难以体会到成就感，关键人和关键事的出现将会成为他们命运的转折点。

老王当年应该也是一个智慧在手指尖上的孩子，遗憾没有遇到欣赏他的教师或者说没有机会展示他的智能和天赋。假如老师组织一场乐高积木拼装比赛，我肯定老王有拔得头筹的实力，也许就从此树立了自信，喜欢上了学校，不过八十年代的中国还没有乐高积木吧，至少小县城的我们没有听说过。再幸运一点，如果有人引导老王向艺术方面发展，他也有可能成为一位出色艺术家。

当然成功的定义各不相同，平凡朴实的老王靠自己的勤劳和智慧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幸福美满也应该算是一种成功吧。

                                  2020年2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