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应崽”是家乡人们对做坏事的人的一种骂称,是“混蛋”的意思。村里谁一旦做了违背道德伦理的事,大家在背地里只要一提到他,便会骂一句:“那个报应崽!迟早要遭报应。”
村里出名的报应崽叫诚忠,如今已经四十多岁了,依然光棍一条,人见人恨。男人见了他没好脸色,女人见了他躲得远远的。说起他做的那些报应事,真是可惜了他父母给他取名“诚忠”二字。
诚忠出生于20世纪70年代末,在家里四兄妹中排行老大。小时候家里很穷,一家人挤在两间小屋里艰难度日。诚忠从小就是村里出了名的混世魔王,没有他不敢做的事,没有他不敢骂的人。欺负小孩,上山放牛常把别人的家伙事丢掉,村里的孩子都不敢跟他一起;取笑长辈,对村里的长辈总是直呼其名,甚至给长辈取绰号……无论他走到哪里,总会引起一阵鸡飞狗跳。
诚忠的父亲名叫兵五,年轻时脾气暴躁,动不动就对妻子玉子拳打脚踢。最后导致玉子精神上出了问题,村里人叫“疯病”,精神状况时好时坏。 一到天气变化即将来临的日子,玉子就手里拿着一根木棍,沿着寨子里的小路一边走一边扯开嗓子无目标的乱吼乱骂。村里人一听到她骂朝天娘,就会说:“玉子的疯病又犯了!”大人们便会叮嘱自己的小孩,不要去惹玉子,小心她打人。
我刚上一年级那年,诚忠在村里小学读书,具体念几年级我已记不清。一天半夜里,熟睡中的我和姐姐突然听到父母起床开门的声音,接着听到母亲在门外大声喊:“遭了,老天爷!烧得亮堂了,咋个开交哦。”我们仔细一听,外面一片嘈杂之声。
我和姐姐赶紧爬起来走出门一看,只见对面诚忠家火光冲天,夜空下的村庄小路上,这里一处火把,那里一处手电,都在往失火的方向跑。村民们大声喊叫着救火的声音,狗狂叫的声音,火光噼啪的爆炸声,玉子撕心裂肺的哭声……混成一片,也乱成一片。
父亲出来一看是对面诚忠家失火了,转身进屋抓起手电筒就跑。母亲吩咐我和姐姐照顾两岁的妹妹后,跑上二叔和幺叔家去拍门,叫他们起来去救火。
看着父母相继赶去救火了,黑夜中,我和姐姐站在门外,看着对面的火烧红了天,一种无形的恐惧感袭来,心里咚咚直跳,害怕得浑身发抖。
第二天早上,诚忠家已经化成了灰烬,远远望去,地上只剩下横七竖八几根烧焦黑的柱子还在冒着烟。听母亲回来说,大家昨晚赶拢时,只抢救出部分衣物,其他的全烧没了,幸好人都没事。玉子睡在地上哭得呼天抢地、死去活来,声音都哭哑了,仍然睡在地上哭,任何人都劝不住。而诚忠,却无故失踪了。人们只知道火是从诚忠那间屋子起的,至于为什么失火,没人知道。
家没了,村长将兵五一家临时安排在村小学里,腾出一间教室给他们住。村民们自发地给他们送去生活必需品:东家一床被子,西家一口锅,南家一口盆,北家一袋麦子……
几天后,失踪的诚忠蓬头垢面回来了。饿坏了的他回到家,将失火原因一股脑儿全说了。原来那天晚上他睡觉时在床上偷偷抽烟,火星子落在了床上,把被子点燃了,醒来看到烧起来了一害怕就跑了,也没敢喊父母起来扑火。兵五知道后气得七窍生烟,抡起板凳就向诚忠砍去,把他打了个半死。玉子从此整天疯疯癫癫的,朝天娘骂得越来越厉害。村里人听到玉子无缘头的谩骂声,十分心疼,都恨恨地说:“诚忠那个报应崽,咋个不把他烧死呢!”
兵五一气之下不让诚忠上学了。让他天天跟着下地干活。几个月后,村长召集村里人,每家免费出一根木头和一个人力,集体帮兵五在寨上新立了房子。家又有了着落,生活慢慢又步入了正轨,几个孩子也逐渐长大。
几年后,玉子的疯病有所好转,不再整天骂骂咧咧,回归到以前时好时坏的样子。村里人也流行外出打工起来,兵五为了维持一家人的生计,也带着诚忠外出打工了。
可诚忠跟父亲去外面打工不但吃不了苦挣不了钱,反而总是惹祸,隔三差五给兵五带来麻烦。兵五拿他无奈,只得把他送回家来,让他在家帮玉子干干农活。自己一个人返回外面打工。
就这样,一家人打工的打工,读书的读书,干农活的干农活,相安无事地又过了几年。小的三个娃儿长大了,每年和兵五一起外出打工。家里就剩下人高马大的诚忠和时疯时癫的玉子娘俩。
这一年,村里人有段时间发现,玉子的病情似乎又加重了,骂朝天娘的次数又增多了。后来,人们在细听中发现了问题:玉子口中骂的朝天娘,虽然仍旧毫无章法,但却时不时冒出一句令人无比震惊的信息——
“短命者……”
“牛马畜生……”
“连你妈都……”
……
玉子谩骂出来的信息,人们难以启齿。
村里人心里再也不平静了!纷纷骂起诚忠来:
“我的天啊!简直是牛马畜生!”
“老天爷咋个不一个雷劈死他!”
“咋个出这么个报应崽!”
“畜生都不如的东西!”
“这种祸害又不早点死了!”
……
村里有人给兵五送去了信。不久,兵五回来了。诚忠自从房子失火事件被兵五痛打一顿后,在兵五面前多少还是有些忌惮。
兵五没再出过远门,在家带着诚忠种地的同时,常在家的附近帮别人干活,打打零工。他无论去哪里干活,都把诚忠带在身边让他跟着一起干活,随时看着他。
如今,兵五逐渐老了,小的三个孩子都已各自成家,诚忠依然和父母一起生活。四十多对岁的他变得特别勤快,嘴巴也变得甜起来。看见谁都主动打招呼,也不再直呼其名。尤其特别爱抽烟,村里谁家有事,他总是不请自到。管事的喊他做什么,他就积极地去做什么,从不打折扣,前提是只要一天得到一包烟就行。
只是,有件事村里人都心照不宣:凡是主人家办红白之事,都知道他会来,管事的人会提醒主人家把家里值钱的放好好放在隐蔽处,差专人看管好。人们虽不再骂他是“报应崽”,但对他这个人,心里多少还是有些畏惧和防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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