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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惧风雪总潇潇

何惧风雪总潇潇

作者: Suynghi | 来源:发表于2019-01-02 10:11 被阅读2次

    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各大新闻媒体在每年的最后一天发表新年献词成为了一种特殊的写作文化,并且伴随着一种颇有仪式感的意味。其实,真正经典的新年献词早已浸满历史的黄渍,昭彰着社会的变迁与沉甸甸的时代情绪。是啊,新闻媒体的冬天实在是太冷了,但还好,我们还有文字可以手写取暖。

    三尺青锋怀天下,一骑白马开吴疆。

    我翻了翻落满灰尘的《南方周末》,那一年又一年的新年献词之所以能脍炙人口成为典范而进入中国新闻史,更新了新闻写作学的科目构架,深刻影响了一代又一代新闻学子,也许并不是词藻的华丽和思想的深刻,也不是新闻理想主义有多么强大的感染力,而在于,那不仅仅只是轻薄的献词,而是有着一整年的舆论监督、调查报道、世情瞭望、激浊扬清作为新年献词的基础。

    变化的是文字,不变的是奉献。一份份新年献词,奉献的不仅是媒体在辞旧迎新之际对家国未来的愿景,更是一份满含深情的年终总结仪式:我们努力了,我们尽了新闻媒体的职责,我们一起回忆和展望一下未来。

    我曾经假期时在西北地区某985院校的新闻系蹭过课,这所院校虽是工科院校,但新闻系倒也有名。几堂课后,我唯一能记住的就是这位教授所说的一句话:“这年头还愿意读新闻传播专业的好苗子,而且毕业之后又不改行的,简直比三条腿的癞蛤蟆还难找。你这是1927年5月加入共产党、1949年9月加入国民党——纯粹的情怀。要是我当年读新闻时的老师现在看到你,估计能热泪盈眶地注视你半小时叫你一声亲爹。”

    我已经忘了为什么当初会踏入这个专业,而且到现在还学得乐不可支。我只是依稀记得从小家里有很多的书柜,还有每年所订阅的成批成批的报纸、杂志。在我真正接触到语文课本之前,一些“偏僻”的知识全都来源于这些传统媒体。我比我的同班小朋友最早就知道了二十四节气、知道了天干地支的算法、知道了除了汉语拼音外还有一种注音方法叫反切法、知道了报纸上的每一小块文字叫新闻、知道了日报比晚报严肃,因为没有好看的漫画和笑话、知道了每一个新闻前的括号不能省略,因为那叫电头。

    我还记得那会儿我蹭的第一节课,居然是《新闻学引论》。我之所以用“居然”,是因为我以为我能蹭到一些“高级”的课。授课老师是一个头发稍白的男老师。那天去的时候,可能逢领导检查,所以是全勤。他走进教室时,估计是被人数吓到了,愣了一下,放下电脑,双手撑讲台,环视半周,对我们冷笑数声,说:“这个行业都死了,你们还这么热情的跑来学?”

    当时瘦小的我坐在讲台下不知所措。老师不以为意,一边开始接电脑,一边用秃鹰看小鸡的眼神扫过我们,最后鼻子里哼了一声:“呵呵。五年以后,你们中间要是有五个人还在搞新闻,就很不错了!”

    我当时心想:这不是艺术类专业的老师才说的话吗??那…咱这专业完了能退学费不???

    没几年我明白了,不是说新闻会死,而是老师手里那些新闻学实际应用的套路已经死了。时局变化太快,当年足以立命齐家的一技之善,如今在互联网的冲击下早就成了鸡肋。

    自1990年互联网进入中国、自1992年中国新闻的第三次改革以后,互联网第一个摧毁的行业就是二战后的“现代媒体业”。我们(这里特指没有接触过专业新闻学科训练的普通大众)现在常说的传统媒体是报纸、广播、电视、杂志。如果我们把互联网成分刨除,只看前互联网时代里的传统业务,那这四大行当早已经崩盘。有些领域因为政策的力量还能勉强维持一个花架子,而其他很多领域,哀嚎遍野,面目全非。

    而且,这些行当经过互联网改造后,从工作业务实操到行业发展前景,早就已经不是现在高等教育理论体系可以支撑的了:我这边都已经装上坦克和步兵装甲车掌握追踪技术研究电子信息化战争了,结果你告诉我你是教我学扎马步和赤膊战的???

    时代的悲歌。

    现在的互联网媒体思考的都是引流和变现,本质上和满减包邮的电商没一分钱区别。大家也在商业结构上找突破:自媒体,每天琢磨粉丝数和报价;小机构,有的转评测、有的转社区。做的最猛的是36氪刘成城,这位北京邮电大学通信工程专业毕业的董事长,硬生生把一家报道互联网创业的新闻媒体做成了融资平台与孵化器。

    在我还在对这位大数据挖掘方向的工学硕士顶礼膜拜时,没料到,《今日头条》和《一点资讯》更狠,这二位已经等不及传统媒体缓慢死亡了,直接给他们集体送吊绳做超度:个性化定制和分发算法直接消灭新闻编辑乃至断送把关接口。从这个逻辑来说,传统媒体机构化的存在根本就没有必要了,直接对接内容生产者就好。

    各大门户网站和新闻客户端,表面上一个个拍桌子骂娘,可台底下学得一个比一个快。对应各种人群的资讯聚合平台迅速成型,甚至泛滥。他们手上握着各种刀子,云、大数据、用户基数、社区等等,七进七出,逐鹿中原,三分天下,龙争虎斗。

    敢问现在的大学,有几个能输出这种类型的新闻媒体人才?虽然中国高校一向以“本科专业与实际应用没啥关系”而闻名全球,但这样彻底的断档在其他所有专业中都极为罕见:你范进中举考上了武举人在鹅城里击鼓庆贺,对方吃了碗凉粉还没付钱后慢悠悠掏出了机关枪。

    呵呵。

    你听我说完后你想:要不,我不求赚钱,就找个传统报社呗。来,给你看看传统媒体的溃败有多触目惊心:

    上一秒你嚷嚷着给《今日头条》发律师函,下一秒就要在微博上发稿澄清;

    知乎开了个机构回答,你明知道你在为别人的平台贡献优质内容与信用,但是你还是要咬咬牙进去,因为你不玩一堆人玩;

    你自顾不暇,还要把百度这位大爷伺候好,毕竟你希望你的SEO权重再高点;

    上面什么都没弄好,流量转化的结果又可怜的不行,你的评论就没超过两位数,几百几千的点评通通去了《今日头条》、微博、知乎甚至小米论坛;

    干广告的兄弟肝都要喝烂了,所有你们内部划为“傻钱”的公司也拜访遍了,但是广告收入依然直线下滑;

    广告公司批量流水线生产,在这里谈“创意”无异于得罪甲方手上白花花的银子;

    媒体记者不堪其忧,偷偷跳槽去了甲方做公关总监;编辑不甘落后,私底下搞了个微信公众号做代购。没办法,拦不住,因为公关和微商的收入都比你能开的工资高的多得多。

    你叹了口气:算了,我没啥新闻理想了,新闻掮客和新闻受贿我认了,车马费我也不要脸的拿了吧,再让销售去盯住那些刚拿到融资的创业公司吧,他们还是愿意为十几二十万一个版面的报道付费的,毕竟要给投资人看点东西。

    我笑了。你要知道,这只是在消耗这家空架子媒体最后的底蕴。

    写到这里,我捧着咖啡,开始回想起一个刚本科毕业的记者基础工资就敢开一万块的2005年。可我已经不记得离家不到10分钟步行路程的那家市级报社上一次做出深度报道时是什么时候了。

    可是,媒体是不会死的,新闻也是不会死的。新闻价值对有些人来说是死了,但永远会有人坚持,不分传统与互联网。只是,形势变化得实在太快,结果大学的新闻专业教育先死了。

    邵飘萍和林白水永远不会过时,每个时代都会有自己的新闻人,但是学习孙武不意味要用戈戟战车对抗飞机坦克。洋人的火轮船和铁甲船都开到塘沽口了,我们还在教《四书五经》与《烈女传》,这不是情怀,这是愚蠢。

    2000年初,媒体人就已经在讨论互联网转型,然而这个偏向浪漫主义的精英行业有着和精英一样的问题:总是拒绝大多数。即使阿拉伯之春被新闻媒体人定义为Facebook革命,即使互联网媒体已经在不遗余力的改造上层建筑了,新闻行业的人依然对自己下不了刀子:开两个账号就认为互联网化了,建一个网站就以为实现转型了,弄了个微博加微信就以为自己是个新媒体了。

    哥们儿,179年前的鸦片战争,你知道是怎么开始的吗?

    各类互联网平台直接切走了和用户对接的窗口、传统媒体被扔到后台的内容流水线上时,你才发现自己成了东莞的代加工工厂,哦对,还是免费的那种。你安慰自己:我们都是权威媒体,和那些妖艳贱货不一样,读者相信我们。

    结果特朗普上台宣布了这些传统媒体在用户到达、信用度、时效性上的全面溃败,你可怜的连最后一块遮羞布也没有了。特朗普宣布胜选的那一刻,CBS的电视转播间里一片沉默,直播画面里的主持人西装革履手足无措,甚至咬牙切齿地喊出了:这是对我们的背叛!

    然而,这是对传统媒体的背叛,可不是对互联网媒体。要知道与此同时,infowar的YouTube直播间里,那个胖子主持人正在对着同时在线的7000多粉丝肆无忌惮地尖叫呢。

    1927年八七会议后,瞿秋白找毛泽东,希望他和自己一同去上海。毛泽东当时就挥挥手:我不愿意跟你们去大城市住高楼大厦,我要上山结交绿林朋友。

    1945年黄炎培兴亡周期律提出后,毛泽东当时就非常自信地回答:“我们已经找到新路,我们能跳出这周期律。”

    中国新闻媒体的未来,不存在于分不清“互联网+”和“+互联网”的一群人中,不存在于吃政策饭的部级单位中。中国新闻媒体的未来,存在于更强悍的技术升级,存在于更完整的产业链,存在于更灵活的变现渠道。归根结底,存在于野蛮的传者商业化生长与旺盛的受者多样化需求之间的动态平衡。什么样的形态能做到,那什么样的形态就是正义。

    这个过程,没有老师能教,每一个人都是学生,学费是自己的职业未来。真正热爱新闻的人,此时应当双手泥泞,亲入一线。

    抱炉知寒,踏雪知暖。也不知道如今还有几家传统媒体,于年终盘点之时,敢说一句“我们问心无愧”。还有更多的新闻乱象:惯见阳光普照大地,鲜见感知行走于这大地之上的苍生黎民的焦灼;惯见凌空虚蹈的宏大叙事,鲜于体恤生活在这片国土之上的寻常百姓的困顿。

    我们走在中国的大地上,本就应追逐新闻应有的理想。不敢说凡有新闻发生的地方新闻就在场,但敢说新闻总是牵动着整个中国的走向。

    那年下课,我问这位老师:“怎么样能做好新媒体运营?”“什么时候你能做个大V出来你就懂了。去下载个微博试试。”【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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