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家伟坐在马路边的一张石凳上,百无聊赖地等着车。他住在城里,每天这个时候要坐通勤车赶往十几公里外的厂子里上班。许多年来,家伟早已适应了这样早出晚归的生活。虽然年愈知命之年,他的头发依然乌黑,腰板挺直,倒不像是个当上爷爷的人。
家伟年轻时结婚早,到了他儿子这一辈,儿子秉承他的衣钵,也早早地成家立了业,如今家伟的孙子都已经六岁了。农村里有句老话说,早结婚,早享福,这话搁在家伟身上似乎一点不错,恰如其分。他俨然卸下了千钧重担,他是一个自由快活的人了。
一个夹着公文包的中年人走过来,到了近前,男人热情地同家伟打招呼,“吃没,在生产咯?”
“吃过的,在生产呢!”家伟热情地回答说,举手投足间满脸的谦卑。
男人从前在家伟所在的厂子里上班,后来因故跳槽到了另外一家公司。像许多他那个年龄段的人一样,男人似乎有着浓厚的恋旧情结,对老东家的情况关心备至,而家伟便是他实现自己那点愿望的最好的窗口。他与家伟很谈得来,这不仅因为两人有着同乡之谊,更重要的是彼此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情感。聊起过往的一些人与事,家伟如数家珍。中年男人默默听着,不时插问几句,继而唏嘘不已。
年轻的家伟刚来到那个厂子时,他只是一名临时工。对于工厂的事务,家伟显得一窍不通。他黝黑的皮肤,瓦刀型的长脸,眼睛间或一轮;他身上穿的呢,非常朴素,简直土得掉渣呢,这些都让人觉得他有些异类。他不在意别人看他时充满鄙夷的眼神,他努力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好在他有一个表兄与他在一个车间干活,表兄对他照顾有加,这也让一些想给他找点麻烦的人有所忌惮,不敢做出过分出格的事情来。
然而有一次,家伟在投料时出了点差错,给厂子里带来一定损失,主任抓住他的这一着之错,重重罚了他。这事让家伟多年之后一直都耿耿于怀。“别人比我错得还离谱,凭什么只罚我呀?”他忿忿地说。在他看来,自己的确犯了错,获得处罚无可厚非,可那样的处罚确实有些重。说来说去,主任还是看菜下碟,有点欺负老实人了。“要是那几个刺头,他敢罚么?”他逢人不满地诘责道。
花开花落,一年又一年过去,家伟在厂子里也成了一名老员工了。有了一些资历,过去因为工作而受到的一些屈辱也似乎渐渐离他远去了。在年轻人眼里,他是师傅,在领导眼里,他是有经验的领头羊,他获得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受人尊敬的满足感。
只是在家里呢,他觉得自己的身份与地位并没有发生怎样的变化。家里的女人就是一河东狮,他常常惮于她的雌威,在她面前他总是委曲求全,甘拜下风。退一步海阔天空,这是他与她的相处之道,只有家庭和睦了,他的日子才会慢慢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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