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猫和猫

       前几日有朋友过来玩，我和他选择两个人窝在新换的真皮沙发里来一局游戏，打到一半突然被对面的玩家投了降，然后两个人觉得无聊便再也不玩了。他看着空荡荡的室内跟我说。

      “我跟你说，你们家要是有只猫就好了，看起来就温暖多了。”

      “我不养猫”

      “为什么？多可爱啊。”

      “怕它咬我”

      他一个人趴在那里哈哈大笑，总觉得这不大可能。

       以前老家不是没有养过猫，是养了许多。小时侯爷爷经常往家里抱几只小猫回来，有的是被遗弃的，有的是别人家养不下送来一两只刚出生的小猫。小小的，蜷缩在篮子里，眼睛还没有睁开，有些畏光。奶奶那时候总是很无奈，指着那几只正在啄食的鸡和那几只悠哉悠哉走着的大白鹅。“你瞧瞧，光养这几只都养不起了，还要养这几只猫？”

      爷爷只能是讪讪地笑了，可到底还是留了下来了。

      猫的成长速度很快，不到三四个月就长成一只大猫了，于是家里就多了好几只大猫。奶奶很是高兴觉得家里的老鼠终于是要遇上克星了。大猫们似乎很懂得主人的心思，于是每天早上醒来，家里的角落总会躺着一两只死老鼠，奶奶一高兴晚餐就会有鱼吃。

      阳光很好的时候，大猫们都会选择在家里的屋顶晒太阳，晒得久了，偶尔会翻个身，然后换个姿势再睡过去。可是大猫们在家里的时间也会很短，慢慢地，有的猫就学会了夜不归宿，有的一走就不会回来了。有时候奶奶会数着家里的猫嘀咕，“今天哪只又没有回来，大概又是被外面的野猫拐走了。”

      慢慢地，从七到五，从五到三，再后来，家里就只剩下两只大花猫了。

     奶奶给它们喂食的时候总会说“还是你们好啊，懂得知恩图报，不像那几个忘恩负义的”。

      我偷偷给它们起了名字，叫大花和小花。

     故乡六月的雷雨天气特别多，有一次大花在大雨天出走，大雨过后，我沿着泥泞的街，踩着积水去找大花，去扒一米多高的杂草丛呼唤大花的名字，从傍晚到黑夜，都没有见到大花的影子。那时候我就觉得，大花或许是不会回来了。

     大花失踪以后，奶奶看着那空了许多的猫窝叹了口气，又摸摸依偎在她脚边的小花。

过了不久，爷爷又抱回来一只猫，只不过，是全身有一大半都是黑色的猫，只有肚子下面有一块黄色的皮毛，可是看起来，它还是一只黑色的猫。

      奶奶直说黑色的猫不吉利，说什么也不肯留下来，爷爷给她看了肚子下面那块黄色的皮毛，又说了许久，奶奶才留它下来。小花终于有了玩伴，我给它起了名字，就叫做大黑，和三伯家那头又黑又高大的大狼狗一个名字。

      大黑是我见过最高冷的一只猫，它除了每天趴在屋顶晒太阳就是在猫窝里睡觉。到了该吃饭的时候，伙食好的话它便吃一口，有时候却是看也不看。它不像小花那样爱黏人，它从来没有向谁撒过娇，也从来不会依偎在谁的脚边，好像也从来没见过它抓老鼠，它就像一个孤独的修士，只在它自己的世界里。

     不过我也知道，其实奶奶很是讨厌它，觉得它好吃懒做。但是它又很凶，有时候奶奶生气拿棍子敲它一下，它立马就弓起腰，全身的毛都竖起来一样，对着奶奶叫。奶奶见它这样就更来气了，拿着棍子硬是说要将它赶出了家门。

    再过了几日，大黑真的就不见了，奶奶总说，这黑猫本来就不吉利，走了更好。可我还是看到她拄着拐杖出了门,寻了一两日，等了一两日，大黑还是没有回来。奶奶的拐杖敲打着地面，嘴里念叨着“忘恩负义的东西。” 大黑，就那样离家出走了

     后来不久，小花就有了三只猫宝宝，猫窝好像突然就热闹了起来，奶奶看着猫窝里的小猫，笑着说“以后家里的老鼠就靠你们了。”

     大黑离家出走的第三个月，它突然出现在家门口的青石阶梯上，以前那黑亮黑亮的皮毛如今全部黏在一起，肚皮下面那块黄色的皮毛不见了，露出一道可怕的疤痕，全身瘦的没有肉，就像一具行走的猫骨架。

      奶奶把它抱进去，用大盆打了一大盆水给它洗了个澡，洗完以后，大黑没精打采蜷缩在那里，以前那种高冷的样子完全不见了。奶奶看着它肚皮下面那块伤疤，叹了一口气，我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大黑肚皮下面那块疤，它似乎突然一下子受了惊吓，从奶奶怀中跳了出去，一下子跑远了。

      奶奶说，大黑或许这几天日子一点也不好过，一定被别人欺负。

      那几日，大黑经常跑去猫窝逗那几只小猫玩，小花倒是变得懒了许些，再也不去抓老鼠，就躺在猫窝里，偶尔打个滚，晒个太阳，惬意极了。后来我看不下去，跑去猫窝看了一眼小花，然后将它抱出来，却不知小花一转身，咬在手臂上。我一吓，大哭了起来。

     那一日后，我打了三天的疫苗针，再也没有去过猫窝，也不再去见那几只小猫和大黑。

后来，村子里都在传有人在捕猫吃，奶奶站在门前那块青石板上，拄着拐杖，说了一声“造孽啊。”就再也没有说什么，转身掩上木门，好像是要隔绝什么一样。

     其实后来我是知道的，我是亲眼看见村子里的好几个青年将捕鼠夹方在猫经常出现的地方，捕捉到猫后，然后用袋子装着抛到水里淹死，再剥皮削骨，将火烧起来，直接烤了。他们有着自己的秘密基地，肆无忌惮。

      再后来，小花被抓了，我看着它被捕鼠夹夹伤的那条腿血干了，使它腿上的毛发黏在一起，触目惊心。我以为我应该救它的，可我看着围着的那群兴致勃勃要看烤猫的人，却还是默默转身走了。

     我知道，世界上再也没有一只叫小花的花猫，猫窝里那几只小猫或许还不知道它们的母亲或许已经被饥饿的人们拆骨入腹了，还在猫窝里打着滚，闹腾着。

     自那时起，大黑一直窝在猫窝里，我总觉得它是懂得的，它知道小花去了哪里，再到后来，奶奶知道了一些事，将猫窝里的小猫送了人，大黑从那时候也消失了。奶奶将原本的猫窝扩大改成了鸡窝，又买了几只鸡。家里，再也没有了猫。

     至于大黑，我再也没有见过它，我不知道它有没有逃过捕鼠夹，我不知道它是不是流浪到了别的地方。它就像一个神秘的过客，路过许多人的回忆，往后，我们搬了新家，我看着旧址的木门轻轻阖上，上了锁，再也没有人回去打开，也再没有一只全身黑色的猫从木门的缝隙里钻进来，对着我叫。

     后来，家里再也没有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