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首安魂曲》

《另一首安魂曲》

一 《擺渡人》

波浪 有一紀元那麼寬，

河底 有一剎那那麼深。

這裡 有永不停歇的血色的水，

而我 是唯一的擺渡人。

我站在船上，

凝望水草中 徘徊的影，

它們痛苦著、叫囂著，

它們是渴求的、罪惡的孤魂。

黑色的靈 穿過殘破的槳，

它們在尋找 沈船的鐵門。

但理性船 早已經朽去了，

只有對生時的緬懷，

在黑暗的水裡 永久沈淪。

遊魂們掙扎著遠去了，

又被水草糾纏著拽回，

水草生自它們體內，

在最深處扎根。

遊魂離不開忘川——

就像我

離不開我的船，

那是 我的孤島，我的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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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我的船》

我的船上 刻了一個字。

你看不清它是什麼，

你卻知道 它含義深沉。

我的船殘舊不堪，

舵也有些不靈了，

但它固執而堅挺，

在激流和漩渦裡前行。

管你是帝王將相

還是巨匠名人，

來到河邊便需侯著；

等船靠了岸，

你上船時 可得小心。

如果腳步踩空，

那可就成了千古遺恨。

當然，

上了船 你會更擔心。

是賞你一一腳，讓你永墮恨水，

還是贈你湯茶，助你忘卻前塵，

要看你生前功與過，

還得看我的心情。

怎麼？我怎樣才得心情好？

哈！有個簡單的法子——

那得看 你的孝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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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一個姑娘》

我遇到一個姑娘。

一個 死去的、水晶般透明的姑娘。

她有著 騎士般的勇氣，

和雛雀般的單純。

她自樓頂飛起，

滿身翎羽

落了一地，落滿四季，

只為了 這世間最醜惡的普通人。

她啼著血

向光明而去，

身後，

是望不盡的 黑色的雲。

但她自雲層 跌落下來了，

於是四周滿是歡呼和掌聲；

不能飛的人嫉妒著、慶祝著，

他們軟弱著、怯懦著，

最樂於見到 不屈的勇者

落入凡塵。

只有一陣撕心裂肺的

來自天堂的痛哭失聲——

你才十九歲啊！

你還年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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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一盞好湯茶》

姑娘，

這裡來，這裡來。

來我這船上 靜靜坐著，

吃一盞 忘川水煮的好湯茶，

聽我也講一講

誰誰的過去，誰誰的 前半生。

唉！我孤獨了太多年，

見過

來來往往 多少渡客，

渡不過這河，

盡投在 這流不盡的河中。

但我憐惜你。

我也聽到一些 來自陽間的聲音；

還有一些“招呼”，

——它們來自「上面」的人。

有人吩咐老朽 送你一盞好湯茶，

洗淨 你魂魄上的血痕。

但你需知，喝了這茶，

苦的都會忘記，

快樂的 也都扔了個乾淨。

這曾經的醜與惡

會遠離你，

但曾經的愛與美，

也都逝去如風。

人最珍貴的是回憶，

最難得的是真心——

可在這湯茶裡，

回憶和真心也熬成了黃色，

變成碎片，變成灰，

變成 抓不住的年輪。

來來來！

你看，這湯茶還熱著，

連船下 無數瑟瑟發抖的怨鬼，

也能感受它的餘溫。

它是 絕望中僅存的希望，

它是 黑暗中唯餘的光明！

它是未來的愛和美好，

它是斬斷過去的 來生！

怎麼樣？

這盞好湯茶，

你想喝嗎？你願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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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死神》

我不喝！我不喝！

我絕不會忘記

受過的屈辱與傷害，

也不會忘記

愛我的 和我愛的人。

我拒絕 向世界和命運妥協——

不要妄圖阻止或迷惑

一顆真誠的心！

我記得那一天，那一刻——

我記得每分每秒，

記得每個人臉上的表情！

我的來去對這世界 無關緊要，

所以每個人看起來 都很開心。

他們期盼著我的死亡，

期盼著用我的血

妝點他們 無聊而灰暗的人生。

他們用不耐煩的語氣 嘲諷著，

然後為一個無辜者的死亡

鼓掌喝彩，發表評論。

他們俯視著我的血肉，

品評我的死狀；

我的眼睛還沒閉上，

他們便忘了我，

去尋找新的獵物——

哦！原來他們才是 帶我走的死神！

我看到 擺渡人的灰色的船，

船頭一個斗大的字 落滿灰塵。

我看到那個字，看得很清！

所以我不悔我的選擇，

無愧我的人生！

忘川將是我永遠的歸宿，

把我的血化成帶著淚水的字吧！

把我的呼喊，化作不息的風！

我用我的靈魂做獻祭，

去叫醒哪些沉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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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破碎的玫瑰》

我曾看到一朵

破碎的玫瑰。

她孤單地躺在泥水中

無人問津。

嚴寒和驟雨，

以及螻蟻的口器，

讓她自頸部斷裂，

花瓣碎裂，遍佈傷痕。

我試圖用愛 拯救她，

可她了無生機，泥漿滿身。

她在最美時死去，

腳步輕輕，不留餘聲。

我哀嚎著——

為何罪惡的都留下，

美好的卻都逝去？

你還年輕！你還年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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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傻姑娘》

傻姑娘，唉！傻姑娘！

明明有好湯茶助你忘卻前塵，

為何又要輕生？

跳入忘川，萬劫不復，

永生永世，

你再難以脫身！

要知道，

沉睡在黑暗裡的人 你必叫不醒；

偶爾睜開眼

看到的還是黑夜；

縱然血與淚水

也都隱藏在這夜色中。

你看我，

在忘川已無數劫，

從不肖想離去，

或去做其他的營生。

生活就是這樣，

日復一日 狗苟蠅營。

你為何反抗？為何心存美好？

難道你還沒有受夠 生活的欺騙，

還做著 有關破曉的美夢？

省省吧！

忘川沒有明天，沒有太陽，

也沒有 所謂的希望與公平。

這裡的水 是血色的，

船是灰色的，

而船頭的大字，也落滿灰塵。

如果我不告訴你，

你一定不知道，

那是個大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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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  《詩人的感歎》

冰融了，朝陽初升。

一隻雛鳥出了殼，

嬰兒 緊緊抱著母親。

有彩虹遍佈天地——

詩人感歎著：

每個靈魂都當如此，

死時潔淨，生來透明。

（老墨 2018-07-05 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