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宣华深信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虽然这世界每天很多这种事发生,但在她的前三十年人生中,她从来没有遇上过。昨夜十二点多,在浪漫珠海的渔女石像前,在深蓝色的天空和灰粼粼的海水面前,处了五年的男友曹雨向她求婚了。虽然没有鲜花钻戒,曹雨也没有宝马并非大款,但他终于肯开口了。
征得宣华同意后,曹雨欣喜若狂地坦白,他本来打算在穿过海滨公园的那家肯德基餐厅去求婚的,并且那只必胜客订的大号披萨也是专为此而预备,知道她更钟意吃洋快餐,可惜,刚才旁边不小心做了一大家子人,有老有少,老的四个家伙话又多,那家人孩子又多,一直七七八八在干扰他们这桌谈话所以,他提议吃饱到海边漫步。当时宣华还奇怪,黑漆漆的珠海渔女有什么好看,又不是有车一族,跑那儿吹什么鬼风。
曹雨坚持要去,理由是明天国庆节,看看太平盛世的大海。最后,诡计多谋的曹雨得逞的,带着一头雾水的宣华穿过已经处于漆黑安静的睡眠中的海滨公园小径,来到街面整洁车流如潮的情侣路渔女段。不巧的是,正因为国庆节,捧着夜明珠的珠海渔女并不寂寞,心血来潮要看她的人远不止曹雨一个。尤其是,在渔女脚下的大石包上,散落了几个年轻男女,他们似乎喝了很多酒,醉的一塌糊涂,纷纷两两成群的缩着身子,挤在一处谈情说爱。有两个年轻仔还在传喝着一瓶啤酒。
曹雨坦白的意思就是 他本身是个慎重的人,对这样屡遭不相干人搅扰,按照惯习已经放弃开口求婚,今天他却一反常态,在金秋的夜风中屈膝下拜,当着一群流气十足的青年人面求婚了。
宣华感动了,虽然没有她整个青春期都在梦想的种种求婚工具,她觉得这简直是世界上最完美的求婚,突如其然的求婚甚至莫名感动那一群年轻人,他们趁着酒劲居然鼓掌欢迎。也许,巧妙的还是在后头,曹雨竟准备了一只花戒,一枚没有镶嵌石头的纯黄金打造的花型戒指,也不是最新款,可巧的是她戴着刚刚好。她是不是应该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戴着无比肯定她幸福的花戒,她被他送回租屋,现在,是她从甜蜜的梦中醒来的第一分钟。她躺在那里,新中国六十七岁生日的大早上,她躺在那里想昨晚的月亮,倒地天空有没有月亮,月光清晰不清晰完全被她忽视,她只想起中秋也才刚过去半月,求婚应该是在月夜,她清楚记得曹雨跪在地上,说出那些表白的话,他显得多么的紧张不安,她甚至想到未来他们要怎么开始一起生活,不再分别住在两处。
是哦,想到住,她才想起,她刚刚失业了。尽管她被曹雨的求婚冲昏头脑,可现实是她刚刚从一份私人助理的位置上离职了。昨晚前她还在碎碎念叨,不喜欢珠海的一切,来了接近十年仍不喜欢珠海人的傲慢,她每天早上都能从挤公交车的人们中找出几个满脸写着怒气的老头老太,他们仗着子女比较有钱嘚瑟,摆出一副动不动就准备破口大骂的姿态对付年轻的上班族。
宣华终于全部记起来了,已经醒了那么久,躺着想幸福重中之重也想现实,她为什么丢了那份私人助理的工作,就是因为一个猥琐的老头。她的工作说得好听点是私人助理,也许在曹雨眼里看来、耳朵听来都是值得骄傲的工作,其实,就他妈一伺候人的私人保姆。老头女儿们有钱,听说有一个还在什么新加坡,老太不习惯国内生活跟着那个女儿,每个女儿就出一分钱请人照顾留守的老头。
宣华很不幸,她一大学毕业的女高才,沦为老头的私人保姆。这都算了,照顾也有两三年了,相安无事。偏偏在大半年前,老头害一特殊的病,非要临睡前看着她,本来她忙完一切就走人,时间给老头和老太通长途电话,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太婆舍不得出钱了还是女儿想逼这老头走,总之没有电话了,没有周末女儿女婿们来嘘寒问暖了,她任内的工作重起来,老头的小女儿不止一遍做宣华的工作——“我们就这一个爸爸,你一定要照顾好,满足他一切需要,我们保证不亏待你。”软硬皆施,用涨工资的方式逼着宣华住进老头家。
老头也不止一次在她耳朵边上嚼:“我,退休金五六千,花不完,孩子,们还给,你只管收下这钱。”宣华厌恶地听着,却从来不接额外的钱,老头总借着给钱收回钱的当儿,用他颤巍巍的老年斑纵横的粗皮手在她细皮嫩肉的手上摩挲,甚至故意摔倒在她怀里。
宣华可以说是忍到极限,就在国庆节要到的前一个星期天,老头嘴里嘟囔说孩子们要来看他,让准备一桌子饭菜,结果连电话也没一个。绝望的老头独自喝酒喝醉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醉,反正宣华在厨房收拾杯盘狼藉,他从背后溜上来抱她,系着橘色围裙的她双手充斥满泡沫,也不好躲闪,怕老头滑到,不得已绕道门边,门还被狗日的贼老头锁上。她气愤地一甩手,打算动真格的发火,老头却涎着嬉皮笑脸说:“我打过电话征求你老家人同意,今天中午,他们刚把你一万块卖给我了。”
宣华简直呆若木鸡,这消息,她不信!说她后妈可能这么狠,可她爸爸是亲的。老头贼坏贼坏地笑着又补刀说:“你还不知道,你同父异母的弟弟把你爸爸都打来住院了。要是你不跟我,他就死在医院也没人敢掏钱在治他。”
宣华彻底寒心了,这就是她打工那么些年维稳的大后方。把她一万块就贱卖。她不确定老头的话真不真,却一分钟也不敢在那屋子里头呆。也不管他日会不会被指用刀胁迫老头,反正是拼命逃了出来,没被那狗日的糟践。当然,这工资押金什么的,统统都不指望了。就连打个电话回老家核实真伪都不敢,怕被那个贼狠的后妈母子缠住。
没了饭碗,一周来,别人忙着备战国庆节,她忙着出入中介所,找寻下一份工作。已经做了几年的私人保姆,除了照顾人,估计其他工作也没有适合她的,她这大学毕业的高材生算是彻底落伍。好在,她这稳定的男朋友还算对她不错。一如既往的,放假就来约她。求婚这个小插曲,说实话,他可能之前计划周密,她之前却想也不敢想,尤其在丢了饭碗后,可这一下,该如何告诉对方,她是个失业的倒霉蛋,要不要从他那里寻到些正常渠道的帮助?
宣华从最幸福中醒来,陷入深深地纠结。从此开始打零工吧,珠海打零工的人其实不少,几乎每家中介都介绍的是骗人的工作,承诺做半年就买社保,可全是做不满半年的工作。宣华早在做老头私人助理前就领教过。关键还在珠海不缺零时工,可为了这些零时工还得随时出没那些找工作的地点,混脸熟了,哪家中介都 瞧不起你,都知道这是一老找工作的油条,认准外来客好欺。但凡在珠海有关系的人,谁老进出中介啊?一个电话就搞定。这就是宣华恨珠海的地方。
想到这些,恨的咬牙切齿,也还得起床去接着找去。别看国庆节,急巴巴换工作的人多了去,都知道整个珠三角珠海工资待遇最低,所以工作才会换得勤。真对员工好,怎会留不住人?傻瓜都懂的常识。一开机,曹雨已经发过一条短信:“傻瓜,还睡啊,我开工了。今天拉客人去深圳,晚上回来再找你。”
宣华又幸福的笑了,好在他的老板对他不错,他还有一份待遇不差的工作。就不要太 悲观了,用曹雨谨慎的态度来看问题,她反而应该说:“嗯,打起精神去见几份正儿八经的工作,我面试对方,被我通过才帮,面试不上我还不帮。”
她出门才发现,门口这条道又在施工,国庆也开挖,道路施工处围着蓝色屏障,白色的隔离墙白色纸上画着新的即将修建的楼盘名称,这让她诧异,怎么开发到这里了?看起来,她的房东老板又要考虑涨房租,上一次,她一口气涨了三百,她和室友都叫起来,哪里有一年涨住户几千块的?一个月三百,十二个月下来是不是涨了几千块?珠海人心太黑了。虽然,过后她和室友都承认也不是房东老板一个人的错,珠海房价整体上去了,水涨船高,谁甘心落后?只能说珠海人太会算计,过日子太精。
没准儿房东这会已经在盘算涨价,要是她和室友说个不,就会威胁说收回房子,宁可空着也不廉租。因为那些围起来的路障,使宣华走了许多的绕路,她一边恐惧着涨房租一边费神看路,她沿着已经开挖的坑坑洼洼圈地,走出那条破损的街面,朝二城广场去的蓝龙中介所去。根据她这些年在这里居住和这一周找工作的经验,这里这家最大的蓝龙中介所,确实具有可以满足她找一份正当工作的资格。
穿过了一整幢印着威尼斯牛排的字样的楼,以及那些布置的花花绿绿的一楼铺面,她到了和北京酒店平在一条十字路口两边的蓝龙中介所,中介的对面是够得上称珠海名企的华润万佳,因为这是国庆节,万佳门口停满各种各样的名牌汽车。她恨那家超市,老头已经常吩咐她在那里面去购物,跟她相反,不是那里面的东西他都觉得 不踏实,而宣华认为除了超市,外面的东西都价廉物美。
宣华看看表,时间差不多,来早也没用,现在不是抢工作的时段,就便有职位也及时登了记,也得等单位七天国庆假后再去面试。所以,来这里只为填一张国庆七天的晴雨表,有工作机遇就七天乐,反之则七天哭。
她快要进去时,在门口转了转自己手指上的花戒,花心被雕琢抛光的闪闪发亮,太阳底下看得她自己都怦怦心跳,其实又不是什么名贵的钻戒,但她就是有永远饿不着的骄傲感,仿佛一旦没钱这东西能管她吃闲饭。调整好心态,怀着巨大的幸福感,她走进已经来过的蓝龙中介。说来也巧,一个女人刚好又跑出来,脸上还带着泪花,正撞掉她所有的幸福感。
因为那女人冲力大,把毫无防备的她撞倒,精心挑选的穿算糟蹋了。这狼狈相,搁谁看着不偷笑。宣华来气,爬起来想骂,可看见对方已经夺眶而出的泪花,处于同情相貌姣好的她,宣华反而安慰她:“怎么了,你没事吧,是不是撞到哪里?”出口就后悔,明明是她被撞在地上。就对方被撞也属于碰瓷。
“不要进去,黑中介。”女人脸上的表情极为复杂,怒气冲冲又带着助人为乐的宣泄感。“我已经被骗。千万不要进去。”
宣华犹豫了一小会儿,看着又接连出来一拨人,大约七八个,估计和这个女人同样遭遇,就不再多想,跟着女人率先走回大街上。
“你们被骗什么了?”她看着这后来的一堆人在那里七嘴八舌的议论,女人则在边上怨愤难平,她忍不住向大家伙征询。
“三美了!填过表格了,入职考试也考了,体检表格也上交,说好今天国庆送入厂。突然说不行了。”。。。。。。
虽然一堆人说的很乱,宣华仍自拟出眉目,就是说好的找到四十五岁,现在只到三十八岁,她才注意到这一堆女人都涉嫌超龄。
“那为什么之前说可以?还让填表格,体检,难道几十块体检费不是钱?我们都花了五十块钱,却被告知不要了。这不是坑人吗?”有一个女人很伤心,仿佛她失去这份工作就失去全部。
“她最冤,二十六号那天通知她去厂里,她家里没安排好,等她给中介请几天假,安排好了来,中介说厂里不要她。”
宣华听得很清楚,这是日资企业招工上耍滑头,不要年龄大的,做不满半年的也不买社保,这都是这些私人企业的老板玩的鬼花样。她很替这些大龄妇女难过,可偏偏国家就是给足这些狠心的私企优惠政策。
一个脑背后垂了一条长辫子的貌似哪家中介的黑瘦女人跑来打圆场,为厂家开脱:“算了算了,这次不行,还有下次。我是贵州的,这里有没有贵州的,跟我走。上我那里去想法。”
没有多少人呼应她,大家迟迟不肯散去,为了那五十块的体检费。还是这个精明的贵州女人,她辫子一甩,走进蓝龙,交涉了一番,出来后告诉大家:“这样子,经理说了,就退体检费给大家,大家也不要拿着那份入职和同去找哪里了,人家三美也说得走,之前二十几号是要四十几岁的,现在国庆节了,谁叫你们前几天不进去,现在人家只招到三十五三十八。”
听说要退体检费,无疑是在这伙人中扔了一枚重磅弹,都不夹枪带棒的抢着乱说话,盯着贵州女人。辫子女人很神通,她清清嗓子接着说:“这就对了,你们去哪里找呢?劳动部门都放国庆假。还是进去领了自己的体检费,把入职合同还给中介,重新填一份适合的求职表,合作点多好!”
在场所有人都完全被魔怔了一样,听她说。她又说:“先说好,竹苑医院体检表退五十,民生职工医院体检表只退二十五。三美挂钩的医院只有一家。所以,各人都看好自己手里的体检表,完了还要把写有你名字的入职合同还给人家,三美的东西,你们拿到哪里去呢?可以拿着,那就一分钱体检费也没有。爱去哪里找人去哪里找,我一概不过问。再来找我,我可不再管。而且,我的中介首先不待见刺头,你这样不合作的人,最好再也别来我中介找工作。”
宣华听得一愣一愣,好厉害的女人,把一堆人完全说服,都跟着她重回蓝龙里面,用自己的入职合同换自己的体检费。那份合同上可确定了劳资双方的几年合作关系,这里每个人真拿着这东西上劳动仲裁机关去闹,厂子和中介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这就是欺负民人不懂法。
就连告诉宣华这里骗人的女人也重新进去了。宣华无心再在这样黑中介找工作。她于是转转自己的戒指,仿佛重新换份心情,她向别处走去。在华润万佳的底楼找到一间咖啡屋,她走了进去,点份饮品调整心态。
已经坐了差不多十多分钟,好在她没有急事,来这种地方的人都为消磨时间。可她仍然忍不住在东西上来时冲老板嗔责一句:“怎么这么耽搁,看店内人不多啊。”确实,似乎加上老板和她也就六个人。
“不好意思,请的人刚走了。还没来得及请新人。”
她看看老板的样子,中等身材,皮肤白皙模样斯文,她于是毛遂自荐说道:“请我嘛。”
“你是——你做临时工?”
“是的。”她站起来。人真急切地朝着老板说,她比他矮许多,男人中老板其实不魁梧。是她娇小。
“那种临时的,我一有熟手你就请走的临时工,你做?”
“把我想成对面蓝龙找来应急的临时工,就对了。”
老板终于从一筹莫展中破涕而笑了,自言自语又似感激宣华的说:“对对对,正打算中介找一应急的。”
扫除了一脸疑惑的老板将她带到吧台后的厨房里间,一地的杯盘狼藉,他随便交代几句便如释重负去前边,宣华立刻积极紧张的投入洗涤工作。好在预知她临时应急,老板和她心照不宣,要求的洗涤规格不高,力求把积压两天的厨房整理出来,杯盘归位,重新像个营业中咖啡馆后厨就行。
洗着碗的她还不时看戒指,为不能小心呵护而自责,第一天戴上就泡洗涤剂,确实挺对不住有心人,可这也更考验真金。这枚戒指自从戴在她手上十二小时,改变了她的人生。她自嘲地狠刷一只杯的边沿,一边说连失业也变成浪漫的事,真是不折不扣的浪漫之都。
为啥来这?她想不起为具体哪桩事,因为她和她那复杂的家庭发生太多太多的故事,只记得从她年满二十一岁,后妈就无时无刻不打主意卖掉她,只要她在那家,一定是兄弟虎视眈眈盯着父亲的口袋,另一双阴毒无耻的目光则无时无刻不在瞅着她的日趋成熟的体态和姣好的容颜。看脸的时代,她知道她的颜值分不比毕业成绩差,后妈总想借她攀门贵亲,那种起码能帮助同父异母兄弟的亲。二十三那年,有个同学看上她,她却嫌弃人家长相学识,总之那位同学除了有令她继母垂涎三尺的身世,一无是处。
那次的矛盾达到白热化,为不择手段达到目的,她那个傻兄弟充当继母的保镖打手,第一次打了他们共同的父亲。为缓解激烈的家庭纠纷,她跟着另外一个一心向往南边的女同学踏上南下火车。这同学就是至今同居一个屋檐下的室友。
友谊千金难买,《新白娘子传奇》中唱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宣华感觉她和方波就这种缘分,若不是因为同性,她们一定能修成夫妻。相比之下,方波更顺利,一直是一家房屋中介的金牌销售,这些年无论房价上涨下跌,左右不了她在那家老牌子的房屋中介公司的地位。背后微妙又复杂的故事,不为人知却被朝夕相对的她尽晓,方波和地产中介的大老板有关系。
足有几大抽屉的咖啡杯算被她一个一个彻底刷干净,她又向那些西餐碟进攻,洗碗不难,厨房杂工的活她从小干。七岁那年,正是别人高高兴兴上学去的季节,她母亲病逝,每两月就进门这个继母,父亲初衷想她能尽快得到呵护,跟着其他孩子一样入学去,可继母入门有孕在身,她沦为比同龄孩子晚一年读小学。七岁起就没日没夜伺候待产的孕妈,读小学后又在课余兼顾照看宝宝,她的人生真是坎坷曲折。
有人说穿过漆黑的夜晚就能看到太阳,漫长的岁月她都在努力,考上大学以为可以解放,谁知道在一次次的逼婚中她感到天更黑了,父亲的身体大不如前,动辄就入院,她参加工作后发薪水的时候总把工资分三份,一份房租水电雷打不变,一份寄回家更风雨如磐,最薄的就是给自己的吃喝拉撒钱。没有化妆品,没有名牌衣包,没有美食零嘴,身在经济特区,她甚至连双上二十五的鞋子也买不起。直到她通过方波认识曹雨,直到她在高级人才市场被老头的女儿们当高级保姆相中。薪水涨了一大截,又时有男友帮撑,她的生活质量确实有所提升,这还全赖她对老家的人执行严格保密。
想到此,宣华定住了,继母如何联系上老头的,怎么就一万卖了她?莫非他们早——?简直不敢想,太可怕了,那个家她是死活不能活,也许,和方波也住不久,她必需很快和曹雨组成家庭关系。永绝继母卖她的后患。
不知不觉她已经做完三天没人理的厨活也累到直不起腰,两后腰穴位酸胀,她必需一手扶在水槽边缘一手叉在一边腰间,她从前在老家就不会这么不经洗,那时候,继母在她旁边大喊大叫训她的儿子,结果最后扔出来的东西却总砸到她这旁听者身上,因为她在干活避无可避,那个异母同胞却在四处猴蹦。
也好,打份临时工却让她把一幕幕往事都印上脑海,她仿佛一个徒步者从家乡到珠海,顶着高压穿荆越棘,总算被一枚小小的花戒安慰并获得拯救,尽管她此刻腰感觉麻木胀痛,胀到发酸散出的刺痛能刺穿过去所有的压力,带给她的这一分钟就是幸福。
尤其在从一点也谈不上英俊只能说斯文的老板手里接过今天的工钱,讲真的,比起曹雨,范思哲(第二天再来才知道他名字)额头花心凸出,鼻子平塌,眉毛疏淡,活像山顶洞人不开化的长相一点也不帅,唯独有当老板的斯文人的贵气逼真外漏,他给宣华的工资高到令她咂舌,一百五十块,厨工赶上工地苦工,真牛逼的老板,宣华因此忽视他的老龄化长相,后来知道范思哲也不过三十五岁出头,讲真话却更像五十三的小老头。
给付出派回报时,老板话说的尤其中听,他说:“感谢你通了我被堵塞三天的破水槽,解决我漫无头绪的全部烂事,我甚至因此着手草拟文件打算把店转出去。太谢谢你了,让我发热的脑袋一下冰凉清晰,所以给你高工资。不过明天你要来,没那么高了,先说好,只有七十块一天。”
宣华兜着那一百五走在路上,自乐,七十块貌似不够今天一半,知道行市的她却懂,已是这行零时工的高价。她伺候老头三年也才一百块一天,这最繁琐的工作都在今天搞定,往后的七十块一天很好挣。因为老板要和他女朋友商量咖啡馆的未来,所以她只能算目前无可替代的零时工,一旦老板们达成维持咖啡馆经营,她才能零时工转中长期工,决定权在那位尚未谋面的老板女友。
她徒步走了很长路,回到她那连门把手也生锈房东却还想疯涨租金的合租家里。客厅厨房卫生间归她和方波共有,只有摆下她睡觉的大床就连一张梳妆台位置都不剩的房间,是她辛苦之余的天堂。自从老头开始打她鬼主意,她被老头的女儿们动员住他家的客房,她也是这周才回来尽享她的天堂,床头小几上的瓶花就是她一周前摆的,已经该丢弃了,方波前天就催她更新,她舍不得一样拖着,拖到现在她也嫌弃,比她手上的花戒寒心,枯萎的太快!记得她在老头家见的瓶花,她那个在医院就职的女婿抱来的一大捧鲜花,她给它们统统拢在客厅的古董雕花瓷瓶里,水只灌到瓶颈底下,绽放了整整八天,直到吸干瓶中水份才一枝枝逐渐垂下光彩傲娇的脑袋,富人养的花也特爱炫。
她躺在舒适的熟悉环境里,舒缓两后腰对放平身体的不适应,这劳累过还轻松不得了,腰部一下子不接受压力释放而出现萎缩痛。明明感觉到手机在包里震,她就是提不起腰劲去取。手机固执的震荡,她终于挣扎起身去拿,方波发给她的,特殊事耽搁会回来很晚,不用等她捎外卖,回来解释。
哦!老天,她还想和室友分享今天的劳动成果。回家的路上她曾传简讯让方波买披萨香槟,回来给她钱。
现在她还得挣扎着下床煮面条。每望锅里冒一串泡,她心里就冒一问,方波和谁庆祝国庆节?那位地产大鳄?特殊事,还用得着解释?回来也最好沉默,一如这些年的心照不宣,彼此祝福。
大约在八点半以后,宣华吃完面条睡的刚好迷糊状态,曹雨打电话在楼下,他等到傍晚才拉到深圳回珠海的生意,要没这单回程他还要持续在深圳等下去。
“珠海深圳跑去跑来,你肯定也累了,回去交车休息吧!明天再见。”她其实是自己累。用曹雨的箭射他的船,他果然感激不尽,欣然允诺。
“是是是,还是你体贴。那我回去了,你接着休息。”
三言两语打发走未来的准老公,她接着昏天黑地蒙头大睡,直到方波回来,已经凌晨一点,国庆节第二天开启。
方波故意整很大动静,把锅碗瓢盆交响曲都奏到她屋里,就是有重要话对她说,这是多年交情的基础,彼此知根知底。
“说吧!神马事,要是打算婚了需要我腾屋子,我立刻配合就是。明天就去另起炉灶另租单身公寓。”
“说神马屁话!忘了我乃金牌中介,需要房子大有门路!”方波端着她那个蛋碗铲个不停,声音在凌晨一点令人生畏。
她忍不住讥讽她:“那你容忍女房东过去两年里涨我们几千块?”
方波头颅一昂,铲着她的生鸡蛋朝厨房去,已经达到彻底搞醒我的目的,她扔下一句:“大环境,新形势,我也拿房东没办法,所以我们中介强调业主的主观客观都很重要。”
宣华不由自主一笑,她若非老家的后腿,岂有不知供套房的重要。方波早劝她找曹雨商量合力供房,每有好房源也总回家分享第一手资源,可惜宣华太重视老家的人,也忽视了曹雨对她的感情,直到昨晚求婚的事发生前,她还认为人生前途黯淡。
跟着方波转到公共地盘坐下,等待吃她一碗拿手番茄鸡蛋面,同样是煮面吃,她就没有方波花样多味道可口。看方波如同变戏法一样往锅里碗里加她外面超市带回来的调料,她已经垂涎欲滴。
各自捧着一大碗香气四溢的面条,宣华想起什么,问道:“你短信说什么回来解释?”
方波身子一震,也想起什么,迟疑不决,最后还是反问道:“知道我们住着外面修啥吗?”
“你反卖我一关子。快说,为这事我才起来的,我今天累的不行也舍命陪你。快说!而且没我半毛钱关系就免开尊口。”
“你啊!急!我们这外面早规划给竹篱雅苑开发商承建二十九层的商品楼,而且三年前就铁板钉钉。所以,房东那个贼婆子早知道消息故意来涨我们租金,想逼迫我们自己就范。偏偏我也是中介从业人员,坚持认租不搬。”
“那也是竹篱雅苑开发商的大事,与我租客无关,免谈了。”宣华不想听他们房地产业界的破事。都是一堆没良心的高利追逐者。
“别忙啊!这不是开发商另外在西区有楼,拖到现在这里才动工。知道那个地产界老板竹篱先生花多个亿拿的地发生了什么?”
“又卖关子,我睡觉去了。”宣华威胁说,并作状动真格的。
“怕了你,告诉你,这桩才打到七米就打不下去。竹篱先生催迫着工程负责人蒋玉菡搞清楚原因,结果你猜怎么着?”方波笑意盈盈的望着她。
“你又来?让我一门外汉猜?”
“地底下有老祖宗留下的大擎天柱,哈哈哈哈,比孙猴子那旋乾转坤的如意金箍棒差不了多少,就是无法缩小。”
“这么奇怪?不是说整个珠海过去都不存在,只是一个渔村改造的吗?”
“所以了,这打破了有史以来说珠海仅是个小渔村的权威说法。”方波笑的越来越精彩。
“那不是开放不下去了?”
“是啊!如今已换成省市级文管会专家团队接手,考古学究们齐聚一堂研究珠海最前身,没私人什么事了。竹篱先生的损失由国家考古部申请国家财政补偿,珠海市政府给其另择一地开发。”
“那不是对开发商也是好事,国家和开发商双赢。”
“说的是啊!这大青石的柱子几大根,往那地下杵着,哪个开发商也别想打那儿主意,竹篱先生倒乐得合不拢嘴,政府随他选地,他要了地价最贵的西区的一块地,珠海政府楞没敢拒绝。只说是将来小区楼群建好,先考虑政府部门里管这块的人们。”
宣华越看越怀疑,越听越邪乎,莫非?她指着方波说:“明白了,你的老总就是竹篱先生?”
方波一本正经地表示:“是滴。今天公司内部会议刚刚通过,鉴于方波多年对公司下属中介机构的贡献,决定竹篱雅苑先期房内有其一套,作为公司老总对特殊贡献员工的奖励!”
“哇噻!你要有房了?太棒了!”宣华跳起来说:“请客,你必须请客,而且是大大的请客,没我这个室友长年累月的坚持熬夜作陪,你能在你的工作上有如此巨大的贡献?必须的马上请客,我还要找来曹雨。”
尽管已经夜半三经,宣华和室友还有曹雨,坐在通宵营业的火锅店,对着上等的一品锅,搞针对国家和方波的双庆活动。
期间她几次三番想提三庆,就是曹雨求婚成功一幕,都被他眼光暗示打住。他左边坐的方波说个不停,始终兴致勃勃,再多菜也堵不住她机关枪一样的嘴巴。
“刚挖到其中一根擎天柱,工人们还不懂,直到后来四根都露头,惊的他们不敢动弹,有人屁滚尿流去报告蒋玉菡,工程得他拿主意,哪儿哪儿都挖掘不下去,他也不干就做主,请示汇报后又花一大笔庞大的钱购置金刚钻,深度挖掘出庞大的古建筑群体,全由等同于长城石材的青石铺就搭建,竹篱先生赶紧吩咐停工,主动上报市地级文管会,位于广州的文管会很重视,马上派家和单位距离发祥地较近的考古专家组团考察,果然符合文物遗迹,石块厚度达到数十厘米,链接衬托的石板厚度也均上二十厘米,石与石间有合金褡裢扣密,除了衬板还有大梁,四个方位的擎天柱更证实这曾经是古代的宏伟建筑,开放商主动放弃开发权是对国家和地方的特殊贡献。”
方波学着那些专家们摇头晃脑的说话,令他们捧腹不已。笑完之后,宣华又忍不住瞪曹雨,搞不懂他为什么败兴,总暗示她别在火锅店里提两人确立关系之事。
一席一品锅吃到天快明,方波由兴奋转而大醉不已,被曹雨搀扶回去,可怜他一人左手掺她右手掺她,都整醉。
好不容易撑着洗漱完毕,宣华出门打工去,她后悔几乎误事。七十块一天的工作不日晒雨淋,不肩挑背负,她又是迫切需要钱提升生活质量,所以咖啡馆的工作她无论如何都不放弃!
已经开门坐镇营业的老板没对她迟到表示异议,反而很谦虚热情对她,只吩咐她跟着他学调配咖啡,料理各种餐牌上的食品。老板也只能粗略演示她看,这种细致的工作必须是在实际操作熟悉以后才快的起来,他一再叮嘱她:“饮食,急不得!到咖啡馆的人都是时间有闲者。等得起,别害怕他们的时间不够用。”
经过这一天的工作,她知道老板大名范思哲,因为她听见他女朋友在一通电话里的吼叫声。——“范思哲!你要是不把你那破店整出去,我们就永远没有未来!”
老板挺尴尬,这吧台内不大,他知道她能听个一清二楚,苦笑着对她表示他也无奈:“没意思,她急着不甘人后,要去深圳发展,可哪里开咖啡馆不是一样赚钱?我坚持珠海更适合,而且做生不如做熟,已经开几年的店盘出去,没那个必要。”
“也许她考虑深圳人比珠海人异乎寻常的热情?”
“那也不能没人转的情况下,急巴巴廉价盘出去!非要做舍本逐末的买卖,稀罕少见。”
这是宣华第一次听见老板对女朋友的评价,以后就听得更多了,都是中肯之言,无谩骂一说。可就在她帮咖啡馆到第五天的时候,一直限于传说的女朋友和她母亲到店里来了。而且是气势汹汹。
母女俩都穿金戴银,颐指气使。一度,母亲的涂抹有猩红色甲油的细长食指转向她的鼻梁,她几乎是感受到她的唾沫继而感觉她的食指尖都逼近脸上,老板家事,店铺未来走向与员工何关,真莫名其妙的紧。
“一定是这狐媚子,没有她店早转出去!”母亲对女儿说话,字字关乎她人,食指指向都是她,这令她想起小时候管教儿子却将东西砸向她的继母。一丘之貉。
她气愤不平地回敬一句:“满嘴喷粪!谁狐媚子?如果你不相信你女儿眼光,你大可以指你女儿骂!没资格亵渎与你素不相识的我!”
她的话似乎令那对母女略有收敛,能客客气气与老板对话几句。但仅只能几句,老板一说留在珠海继续发展,就早来风狂雨骤的攻击。
“你和我女儿白睡一场?现在看她要去深圳发展,不要你金不要你银,要你结束生意跟着去深圳,有什么资格说不?!”
这话似乎给女儿长劲,咖啡馆女主人的身份立刻凸显,她也拿带着玉镯子的手指宣华,发号司令说:“你!临时工,现在就走人!我们要关门歇业了!”
这话宣华真不能驳斥,因为她确实临时工。身后没有发力的腰杆子。只有看着老板,开销员工要今天的工钱。
“胡闹!这是我的店,我请的人,孰去孰从我说了算。不就是想去深圳发展,搞得翻脸无情六亲不认的做啥?!急了老子一毛钱不认,都给老子滚!大狗还看主人脸,这是欺负到老子店里头了。”
那对母女不开腔了一阵,最后还是那母亲自己下台阶的说撤,她瞧出来坐在那里不主动搭理她母女的范思哲真非往常一样。脸上明显写不买账三字。可能担心完全闹僵对女儿要分手费不利,母亲主动妥协,把一张涂抹了艳色口红的嘴巴凑到同样涂抹过的女儿的耳朵边上说,那耳垂上还吊着硕大的金圈子,老狐狸狡猾的偷言说:“生意不好店又没人转,连招待都跑完。体谅他,他也是实在烦才发脾气,咱们先走。”
那对母女撤退,范思哲想宽慰员工几句,被宣华一句话呛回去,她说:“恭喜你暂时保住你的店跟我这你养的狗。”
老板笑了:“当时确实语无伦次了。用词不当。郑重道歉。大人大量”
宣华其实也非真生气。也替老板生意着急。似此潦倒生意,莫若真跟着女友脱离苦海,深圳从良去。
结束新的一天的打工生涯,揣着新的七十块等于揣着糊涂回家。宣华一直都搞不明白,既然生意始终不尽人意,为啥不放弃!老板人真怪。这些天店里就没见到客人接踵而来的兴盛时候。真实无误的说明咖啡馆的生意经不行,可范思哲老板就是撑着要做下去,真的只为了她第一天捏着鼻子将另一只手放进肮脏的水池子里,一点一点往外捞堵在通道里的干货,宣华自己到今天想去还恶心。就跟恶心小时候继母交代她的洗弟弟的尿布。
真看不出外表寻常平淡无奇的范思哲有这么大的韧性,若不是今天那对母女来过,她亲眼目睹,谁跟她说他固执己见她都会觉得匪夷所思。
几天都忙的没有交接的曹雨在家等她,奇怪的是方波也在,他们看上去很奇怪,特别的奇怪,他们在一起做晚饭,并且是包括他女朋友的那份,应该算这屋子里的第三人的那份。
带着狐疑猜忌她在等待,曹雨一定有话要亲口对她说。果不其然,饭没吃几筷子,由她的室友开口。
“其实,我们,早已经在一起。”
方波说这话大言不惭,如同这屋子里灯光如昼,现在晚上,它该亮着。对多年的同学兼室友,蒙她多年不弃的合住,宣华也不容许自己像白天那对母女般理所当然的张狂。
可曹雨呢?前几天零点时辰一到,就着国庆向她下跪求婚的曹雨呢?哑巴一样跟坐在方波旁边,宣华才注意他第一次不坐两个女人中间。
“你说吧!我想听你说说。”她无心撕,也不留恋,就想听听在人心上下刀子的人说说看法。
“我?”
“嗯,你说。怎么个情况?”
“哦,好,好的——不,给我三分钟,我组织一下思维,看说什么合适。”
宣华笑起来,出人意料的场合,万死想不出她会笑,对手反懵掉。室友也看着曹雨,也许也在想笑,这智商值得俩女人抢?
“给三分钟你?组织三分钟热度,当心他今日三分钟把我换成你,他日也会三分钟拿别人换掉你。”
宣华哈哈笑着不再等谁说话。也不吃饭,她回房拾掇私人用品。打算明天从这恶心的地方搬出去。
超级整蛊人的感觉,她一下子从最幸福的云端跌落谷底,又好比多个涨停板后回落下来,犹如废纸的垃圾股,别说明天,现在就分分钟呆不下去。逐渐明白,那晚就着火锅她为什么不让她开口吐婚言,那时候他主控的风向标已定在方波身上,从他在电话里听说方波请客,庆祝公司奖励她一套西区房。
真够励志!一时间,她把东西往行李箱中胡塞乱填,顾不上韩版修身衬衫被揉搓得皱巴巴,也顾不得从墙上硬扯那条裤下来把前裆纽扣扯掉,本来就不该开前门,关闭在自己的空间里才敢这么气急败坏手忙脚乱,大肆宣泄,反正明天又面朝大海去,春不春暖暖花不花开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盼望女房东一年涨方波一个人房租一万,反正她那么有钱,西区也,要五万一平方吧?对房子无概念的她只靠猜,也明白即将修建落成的西区房价值不菲。无原由喜获一套商品房,无情伤害室友,无耻之尤,这样的三无人士,难道不应该惩罚她追求的经济日益恶化?只有叫她真金白银付出后才能给她甜头,现在,让老天和房东帮我向她索债,并追讨巨额赔偿。
宣华在心里暗咒对方。并幻想出各种各样的磨人方式对付外面那两个人。
“你关着门在干什么?有什么误会你出来说清楚。”方波打门央求道,也许她也无辜,她并不知道这男人几天前也对宣华表白过,甚至是跪下求婚。
“你是不是真的也喜欢他,我不知道,也许让给你?”
门开处,宣华哭笑不得,让东西吗?那家伙完全听得懂当他什么。
“不用担心,被我打发走。我真没想到你这么大反应。喜欢早说嘛,三人行干嘛!”
“姐姐,你闹清楚好不好?是他骗,不是我想这么尴尬。”
“吃饭!我要睡觉去了,赶走了洗碗机,你洗。”
“他就没说几天前发生了什么?”宣华真觉着饿。
“没。咋了?”
“算了!丢人,不提也罢。你们该干嘛干嘛,继续。我天亮会搬家。”
“不行!你搬哪里去?”
“我工作的小店。一直没机会说,我在咖啡馆上班。”
“哦?我不睡了,跟我说说工作的事。比方说工资待遇。”方波露出极大兴趣。
“什么好提的!倒是你老总开发的竹篱雅苑进展如何?”
“什么如何,有钱就开发快!你也懂的,凭那个被发现的遗址我老板一下子跃升中国十大爱国人士,知道这一片都要规划进中国十大考古遗迹了吗?珠海前身是一个海上通商口岸,可不是什么小渔村。对中国古代海上贸易有过杰出贡献,所以啊,姐姐我给这样的老板公司打工,算是投对门修正庙了,姐姐家坟上冒青烟,你就等着他日我新房落成,陪我入住吧。”
“考虑租我一间?廉价?”宣华不敢确信自己的耳朵。新房子也,从没想过有这么大方的室友。
“是滴,你没听错。姐姐我就这么实诚待人。”方波很得意地说,同时又修正说:“其实是我听说了你家事,你除了我,还能去哪里?回老家还不被你后妈母子活吞,除非你肯答应他们从嫁。可你肯吗?就你那脾气,万不得已从嫁与人,也是自杀。姐姐不能见死不救,趁我还能救。有一天我遭难,只求你也这般待我就成!”
若不是当面听其言观其行,宣华真不信方波无辜。现在她确信是曹雨听房变心,在两个好姐妹中间玩骗术手段。嘿嘿,三分钟,组织思维,真是现实版的贱男。
已经在情缘咖啡馆打工有段日子。也许那对母女已经去深圳,反正没来过也没电话过,老板也从来不提,也没见老板伤心过,就这么回事。范思哲的咖啡馆得以维持原状,宣华的工作也转为中长期,工资已三千块整计,假如高招使情缘生意兴隆,范老板明确表示发奖金,不吝多少。
她就这么算是在这里混下去。心中暗暗期盼方波说的房子早日落成,即便西区工作不便,她也打算住进一间试试,这辈子她都没想过自己能有一天住新房,老头的房子再大可是旧的,方波是她的好朋友,住进去哪怕一个月也是朝贺好朋友。至于曹雨,她相信方波能法眼看破,何况方波还有个手眼通天的不允许任何人染指方波的隐形男朋友。
这一天,已经是接近中国春节的大冬天,珠海再不冷,任何人也别穿件薄毛衣就指望抵抗凛冽的寒风。咖啡馆的生意日复一日好转,许多来华润超市购物的顾客,无论为着等待亲友还是蓄意侵淫时光,到咖啡馆里喝一杯的人反正越来越多,这里喝一杯咖啡的一个钟头,比出去街上吹寒风的一个钟头,值钱有益。范老板在她的建议下刚给柜上配置一堆消闲书籍,也额外请了两名钟点大学生帮手,他们一个中午,一个晚上,轮着给宣华搭配服务。
冬天的夜晚很冷,珠海街头灯火不似电视剧里的灯火璀璨,下了班走在阑珊的夜色中间,宣华感到瑟瑟发抖,她除了一件四十块钱从十四村夜市摊上淘来的盗版韩范儿大衣,连围巾也没有一条。这大衣颜色倒嫩黄娇俏,冲它花的四十块人民币。她也想该买件新外套,可就是没舍得,想到一起出来的方波的新房都要落成了,不得不对自己狠点。
一辆捷达轿车停在路边打喇叭,范思哲的车,她快步走过去。
“有没有兴趣宵夜?”
“我怕胖,算了。”
“上来吧,别矫情,我们吃火锅驱寒。瞧你那嘴都冻乌,珠海大冬天就是风嘚瑟。你应该有条围脖再搭乘公交,就会好点。”范思哲的额头还是宽凸,鼻子依然凹平,可他就是显得斯文,因为他总平易近人,和蔼到毫无老板架子。
宣华只好上车。这叫什么?大驾难请,盛情难却。相得益彰。车后座上还有一个男人,她不得不坐了前面。范思哲把车开到位于山场附近的现在珠海遍到处都是的一家韩式烧烤店前,坐进灯火辉煌人声喧哗的烧烤店,她才有机会辨认和范老板一起来的另外那个男人。他长得也不怎么样,宣华发现富家子都长的其貌不扬,所谓的高富帅其实就钱在迷人眼,那人的上嘴唇略短,露着几颗大白牙,活像罗杰兔,有些逗的长相。皮肤也偏病态白,外加戴着厚厚的眼镜,一看就知道是重度近视,宅网络游戏落下的重症。好在穿戴不同寻常,一套深灰色西服一看就是纯羊毛,做工考究,谁在冬夜里穿戴整齐吃火锅,少有出门的有钱人。隔着烧烤炉的距离,宣华能审视出对方从上到下流露出来的贵气,从搭配西装颜色的深蓝领带泛出的光泽,纯金的领带夹,手表,鞋袜,无一不是在举牌说话。
看看人家脖子一圈贴服的衫领,熨烫整齐洁白的衬衫,不消说了,这是范思哲的某位款友,比只开一家咖啡馆的他款多了。
当范思哲一介绍她的名字,那人就站起来热情的想握手,这么考究的穿着却这么不矜持,反令相形见囧的她陷于尴尬,这是哪家大宅门跑出来的公子哥儿,再饿极了也不用对她这样的庸脂俗粉都够不上的女人着急,宣华重来不施脂粉。
“幸会幸会,我就是他咖啡馆的一员工,我叫宣华。”她必须热情回应,才不令有钱人尴尬不至冷场。
“我叫韩俊杰。”
他人不怎么样,穿着打扮贵气逼人,说话口气却这么好听,出人意料,和老板一个平易近人的调调,怪不得他们能在一起做朋友。宣华想。
“我去叫服务员在烧烤炉边加个汤锅,说好要吃火锅。”老板去和服务员说话。
“你们四川来的辣妹子就是爱吃红油,嗯,想起就害怕。”
“不用怕,我是四川人里特殊的一个,我吃清汤锅。”
三个人涮着烫着也就至晚,吃饱喝足的范思哲靠在软皮的椅背上,问:“俊杰,我上次跟你说那件事你对你爸说了没?”
“是——呃——哪件事,让我确认一下,我爸最近比较忙,我也没见上几面。”
宣华突然觉得这长着兔牙的短嘴唇男人挺可爱,傻笨的可以,估计他除了每天上网游戏,压根不问一件。范思哲想到求这样人办事,也真委屈他耐心。
“你看你,不上心了吧,就是竹篱雅苑那事,我要一组联号的房。”
“嘿,这还不简单,明天我带你去找他公司的方小姐不就搞定。”
宣华咂舌,估计这是传说已久的竹篱老先生的儿子,难怪浑身上下散发富贵,大冬天晚上陪最熟悉的朋友吃个舒适的火锅,也非穿那么严谨,搞不清楚随便的场合该穿啥。
“服务小姐,我要杯冰镇柠檬汁。”宣华感到不行了,必须喝杯冷冻压压心惊,这个世界实在太小。她眼里已经出现西区高大上的住宅区,附带一大片阳光灿烂的好景。方波就要开始的美好生活。
“不存在商业机密需要回避吧?”
“不,宣华,韩先生就喜欢和你这种明事理的小姐一起说话,俊杰,我可说在先了,你一定要放心上,和你爸搞好关系,我将来会重谢你的。”
“放心,范哥,不会误你啥事,你哪件事我都装心里头。”
“是吗?那上次发现那么大片面积的古建筑群体,我就要你去偷你爸一块青石你都畏手畏脚,无疾而终。”
“你不知道范哥,那不是我爸的,国家的,那个专家说是汉代青城公园,别说一块石头,一个石头角都归公。很珍贵的,拿了我就坐牢了,爸妈白养活我,实在对不住你了。”
宣华真有些佩服这家伙,傻的明理。
“这次我不要你偷,就让你回家弄一串连号房,我也不漫天砍价,看你给你爸爸说你最好朋友买!看他给你不,这还是你父子关系的试金石。”
“得了,你就放心吧!这点小事难不倒我。”
送宣回住处,两有钱的公子哥儿开车离去,宣华站门口考虑半天,要不要告诉方波这纯属偶然的认识。后来,她决定不说。
进门就闻出方波还没睡的味儿,她这时候一定要煮面条吃。宣华肚子饱饱的,便看着她吃,似乎那晚后她真的果断与姓曹的分手,再没他的消息。
“北京的和英国伦敦请回来的考古专家都到了。估计珠海曾经是个拥有庞大建筑群体和社交群体的港口城市的说法要被证实为新的最权威说法。过去的渔村一说将被彻底推翻。”
“这和你我有半毛钱关系吗?”
“证实了,这片都要被迁,咱们租房子的住户利益也受保护,会或多或少给咱们搬家赔偿。”
“你都有西区房了还在乎这个破地方?再说房有业主,你我算什么?”
“傻了不是,都说搬家费,动迁费不一样。业主的归业主,租客的归租客。”
“管它什么费,我有稳定的工作环境,我现在不关心。”
“得了,你不关心就牢牢把握你的反则死老板去,我不多话,人家反正有钱养的起你了,你也不操心天下大事,不过提醒你小心,反正死。”方波死丫头,又忙着看她微信群去了。宣华对家伙真是没招,她在宣华面前从来口没遮掩,却奇怪能在她公司做金牌销售员?值得怀疑。
又过了几天该是冬至,广东人把这天当过年,都要打边炉其乐融融。范则思也不例外,又约宣华围炉夜话。两人早早关店门,就着翻泡开的火锅子喝纯咖啡,并且不往咖啡里加一块糖,这世上也就范则思独一无二独树一帜。
就在两人抢着争同一条泥鳅时,筷子兄弟们已经亲密地纠缠在一起,两人的眼神也是脉脉含情彼此交织,宣华的手机突然响起来,并且挺密切,一声紧过一声,宣华猜都是方波,极不情愿接,倒是则思起身借往锅里添新料去帮手她取电话。
陌生人号码还在急迫相逼,宣华对着则思面面相觑,冬至天,谁往陌生人手机上穷追猛打?一个原因,必然认识的。
宣华担心是继母和她儿子,或老头托人打的,她真的不想扰今晚彼此的雅兴。已经陆续听她说了全部过去的范则思替她果断决策,用他平常尝味儿的食指摁下接听键——
“请问是宣华女士吗?”一个严肃冷静的声音。
则思将电话递到她耳朵边上,她还呡着争抢来的那条泥鳅。
“是——”
“请你马上来一趟西区新开发的竹篱雅苑小区——”
“哦,这么快已经建成了?哇!真好!”
“请不要打断我说话好不好?这里有个采石场,你们到了用手机地图或问人都成。我们是珠海刑警,非常不幸的通知你,你的朋友方波女士今天傍晚时分在这里出事。她是被大型的泥头车撞飞身亡。”
宣华傻了,愣了,痛了,恨了,原来——
范则思也挺明白了,不过他还好,理智清醒,毕竟只是通过宣华知道的间接朋友。
“今天过节,早前时交通堵塞,你说她没事跑去西区鬼地方干嘛!”则思一边开车一边数落死人,想借此抱怨转移生者悲痛。可惜不抵事,从出门到现在,宣华一直没说过话,他有个预兆,这么浓烈的悲伤氛围还会出事。
果然,在已经抵达刚刚落成的竹篱雅苑小区门口,宣华让则思放慢点,先问保安采石场在哪里。谁知道则思没听见警察说的话,只奔着竹篱雅苑小区区,甚至一时心血来潮变道超车,因为前面也就那么两辆车,他忽略有个交警服装的人在那里,也不知是不是先前出事现在加岗的交警还是穿交警制服的小区门卫。总之车被警卫喝停,看样子真是查车,他已经大声喝叫“违章变道”要上来写单,他的手也掏出小本子,谁知道范则思是个有钱的理论家,仗着文化到哪儿都爱跟人讲理较真,尤其听说他们有车一族也是有群的,特别针对交警。现在他就主动跳出去迎接交警要说理,完全忘记为什么事来的。
宣华心急如焚,这家伙竟毫无惧色迎战交警,真开撕,几时能脱的开身。真是莫名其妙。让交警抓住就束手就擒嘛,辩什么辩,真以为自己掌握了越辩越明的真理啊,狗屁不通!她想去采石场,偏偏这已经准备吵架,她私心恨不得则思被喷传闻中的辣椒水。
看他二位都不打算怯场,真交警又不敢喷辣椒水,一时半会儿难消停。宣华只好自己下车找采石场。她问大门口站的那位真正的警卫,怎么去采石场。正准备走向警卫处,一辆辆载满水泥的大卡车不打自招的从远处发出隆隆声飞驰而过,队伍庞大气势恢宏,仿佛担心人们不知道它之前刚刚制造了血案。浩大的声势确实吸引过宣华的注意力。
她有目的的回头一瞥,分不清哪辆车制造的血案,却刚巧瞥见一个魁梧高大身躯的醉汉,正巧从旁边的布有杂草的小路中穿出来,身体歪歪倒倒,同时也受鱼贯而过的大卡车惊吓到,急于蹿过安全的道上去。说时迟 那时快,也就那么一眨眼功夫,一瞬时,这个高大的黑影被狠狠轧到飞速滚动的巨轮底下。卡车吱一声尖锐刺耳的急刹,划破夜空,这个冬至的夜晚,被血染红竹篱雅苑新小区的半边天。
本来还有加班的后续工程现场,被这一声尖锐刺耳的刹车打哑,人群聚拢来的吵闹声和施工声跟这一声相比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醉汉已经被如同黑夜杀手的庞然大物轧的几乎扁平,身体完全呈夸张的走样,只有一颗喷着满嘴酒气的脑袋瓜露在轮子外面,一大摊血随酒气吐出来喷的腥膻遍野,这悲惨可怜一幕被最近距离的宣华看得一清二楚,她仿佛看见的是方波被轧死全部过程。可怜兮兮的路人,卡车司机探出头看了看,对后面的车队说:“不能前进了,又是一个倒霉鬼,熄火等警察调查吧。”
“停不得也停不下来,二百块一车,咱们也只能趁晚多拉几车。”
“那咋整?他在我车轮子底下,那边还就站着交警。”
“开!管他妈的,自己撞上的命,又不是我们招的。这一停得停咱们多少钱!该查来查,该拉咱还拉!”后车师傅都鼓动前进。于是,肇事司机望望那边与人斗红眼的交警,再权衡车轮底下的死鬼,重新启动,沉重无比的车轮又一个接一个从男人已经完全扁平的身体上碾轧过去。
“太夸张了,简直算谋杀!”宣华气愤至极,她相信除了聚拢来的围观者们,小区警卫、交警都有看清这惨绝人寰的一幕。实在不能忍受这种暴行,她掏出手机进行抓拍并及时传向网站。
秦子风已经吃了一碗酸辣米线,可他还觉得不饱,胃里翻江倒海难受,这是他中午欠下的债。他中午在什么地方干什么已经不重要,重要是他出外勤竟然没舍得买吃。现在,他的胃矫情发作,跟他别扭起来。他不得不抓起电话给厨房的老李头打电话说真相——“这,我还能再来碗什么吃的不?”
“不行!已经熄灶关火。你这家伙,轮到你跑外面就不吃,来都要赖着麻烦我。有你的的啊,秦爷,这样折腾我。”
“不是,你看,这不你弄的合胃口嘛,我吃不惯这里酸酸甜甜咸咸的各种怪味道,讲实话,你那个酸辣米线都还可以,再整一大碗?今天不冷嘛,我这给你备下白酒,咱一起吃两盅。”
秦子风算央求他老李头,他服这个。果然,他干脆就说:“得,我给您整两小炒下酒,再弄一大碗香喷喷热腾腾的云吞老浓汤,你就坐在你那设备前等吧!别误事。”
秦子风从事的就是警方的技术人员,他和他的同事们做的就是挑战科技的工作。一旦哪里有了刑事案,现场留下的电脑一类科技产品就是他们研究的重心。这一次,他被借调来这个都吃广东菜的地方,清淡苦他了。中午他刚刚去一桩凶案现场取回一台电脑,据专案小组成员说歹徒们似乎也在乎死者生前从这台电脑接受的一些邮件,专案组需要子风破译死者的英特网密码,找出所有发生在冬至前一星期的往来邮件以及相关的各种操作,在英特网上的。
“这没关系,但不吃饱怎么行嘛!”他自言自语。死者是一个年龄不大的小伙子,他叫曹雨。关于他的资料并不复杂,只是,他为何会用一台猩红色三星女款?
老李头真利索,两碟小炒下酒,一大碗暖心的浓汤很快送上来,真留他同饮一杯,他就立马严肃起来,板着脸孔训人说:“我不喝,你办事也不要喝!哪里有工作吃酒的道理!你们这些年轻人啊,一点饿都经不住,一点地域性就抗拒食物,麻烦!”
秦子风也不介意,有吃暖胃比啥都强,东西下到胃里怎么都不会胃痉挛。
“你这是?”老头好奇的拨弄着他的机器。
“答录机。比方说你涉嫌被公安监控居住,就用它把打电话给你的人都转录下来,你还不知道你的电话已经被不断转录到哪儿。”
老李头警觉地问:“刚刚你给我讨吃的话,没上那里头吧?”
子风快活的笑了,说:“你太逗了!那哪儿能啊!这东西必须是自感有需要的人安装了它,然后又犯了错误,被我们公安利用。哪里敢随随便便给人用。”
“那你这是——?”
“出现场取回来的。喏——,我那设备就解它。”
老李头带着羡慕的眼光审视好久才离开,他不懂,科技对于技术人员是高明的破案工具,对于普通人,实质就是生活的本质,有时候还能演变成不可回避的灾难。好人坏人,取决于怎么利用科技手段。
喝光最后一滴云吞汤,他已经饱到不能再饱,不站起走走一定会撑爆肚皮。这个冬至夜并不平静,他知道西区已经连续发生两起车祸,肇事者都是载泥沙的大卡车。加上曹雨这起案件,珠海不平静。
曹雨是在自己租屋的厕所里被多人殴打致死。他们也许想解开三星电脑里的邮件,他却死也没说。他们或许也并不想那么快整死他。可为什么没带走电脑呢?留给警方可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就猩红看,曹雨应该不是电脑的主人。秦子风最懂女人喜欢红色的那股热劲。
他老婆就特别爱红色,不光章蓉,她家那七大姑八大姨都爱红色。红色的人民币,红色的毛衣搭配红色的套头大衣,红色的福字,红包,统统红得发紫。就连孩子爱吃苹果,她每次去超市都非买深红色的进口蛇果。真要命。有一次他酒后搂着问她:“媳妇你咋那么爱红色?你看你把我们的生活整的,尽是红闪闪的。”
“那不好啊?红色是我们每个中国人珍如生命的高尚颜色。”
“哦?咋说,怎么个解释!”没那次谈话,打死他也不信自己老婆那么好。
“你想啊,咱们国家的国旗是先烈们鲜红的血染红。共和国就首先红色的。每个人死的壮烈要流血,出生是不是流母亲的血?咱们要不怎么都说是血水中泡大的孩子,要孝顺父母。秋天里枫叶红了吧。丰收的季节,火红的太阳照耀着火红的年代,家家户户小日子红火,辣椒挂起来了吧,喜庆的大红灯笼挂起来了吧,老公,你说对不?”
听到后来都把他听睡了。那次后他了解自己老婆心是红红的。这离家多久了?秦子风开始想念家。小蚊子很久没见他,会不会不认识爸爸了?
已经游思飘很远,秦子风拉回来准备工作,破译密码对他如小菜一碟。
出来了,这姑娘是谁?那么面熟,这电脑果然不为曹雨所有,替人保管的他并不知道密码。所以被打死也没得说。那么这姑娘是谁呢?他突然脑海中浮现出西区那位被巨大车轮轧死的姑娘的资料,迹象出来了,他必须立刻汇报。抓起电话就往领导手机上拨,刻不容缓。
“看起来案情重大了。那姑娘去偏僻的采石场非偶然,曹雨的死是因那台不属于他的电脑,问题真正根在姑娘。那就从她上班的单位和与她接触最多的人身上查!不要怕麻烦,一定赶在三十前破案!不能因这样的恶性事件破坏珠海盛名。”
“是!领导说的对!我打算明天亲自去采石场和竹篱雅苑。”
“行!多出外勤也利于你的思路。不过有一条,必须吃中午饭。再不济珠海还是有能填饱肚皮的食物。”
“是!领导,保证吃!”
“不光答应的好听,是要落到实处!不光勉强吃,还要吃饱吃好。听说你今天回来都犯胃痉挛?可不能被借调来我这儿生病,我对不起你们家红霞和小蚊子。”
“谁打小报告的?老李头?”
“你别管谁!只要保证出去珠海哪儿都吃饭。”领导口气很威严。透着硬性规定。
“不是保证过吃了,要不您明天跟着?”
“胡闹!保证就行了,革命要靠自觉,同志!勿忘领导和亲友一片苦心。”领导最后的话很带有苦口婆心的一家之主味道,虽然挂线犹思忖再三,不可不听领导言,这里群众力量大,领导眼线多,秦子风发誓,从明儿起,就是一粒汤里的豆子都不放过。绝不让领导和亲友失望。
在西区呆了一个晚上,也接受了警察问话,似乎方波的死算确定为交通意外。宣华发出去那个照片引起很多人关注,纷纷谴责泥头车大魔头。范思哲就近找了几个人问,都说这泥头车杀人并非今次,可谁也说不上来它究竟杀过多少人。一个晚上无法入眠,两人就只是默默相看。
直到第二天一个陌生电话打进来,说:“宣小姐,你的朋友曹雨和方波都死了,你也要保重啊!如果方小姐生前有什么不该留下的东西留给你,请打这个电话,留在你那里终是祸事。”
宣华被吓的一时没回过神来,半晌她才悟出方波可能死于谋杀。她问则思:“你说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自己只能等着被办,交给警方办。”范思哲很肯定。
“我记得你托韩俊杰给你搞二十套竹篱雅苑的连号房,成了吗?这些日子怎么不见你们来往。”
“那小子,就一宅货,除了傻迷游戏,根本派不得大用场。你以为他是宠儿啊?那位老先生妻妾成群,儿女已一箩筐,韩俊杰不过最年轻。他妈也不得宠。”范思哲若有所指的吐真言。
宣华也若有所思的听。妻妾成群,她似乎有点联想力,方波的死可能真是蓄意谋杀。
“走!去一个地方。”
“哪里?!老是心血来潮,玩说走就走。”思则嗔怪道。
“走嘛!去车队。访那台肇事车辆的司机。”
“以为你警察啊?”
“走吧!为了方波我一定要寻出真相。”
采石场边上就是所有泥头车的宿营地,包括工地的工程车都归拢到一起。连续出两桩命案,泥头车被勒令停开,司机大哥全部接受调查学习。
宣华在床上找到那位方波命案的始作俑者,他也一肚子憋气,他之后又出了一起,可怎么就他被整的跟杀手!
“师傅,你当时怕不怕?良心苦不苦?”
“怕啥?苦个鬼!”
“今天你们都不让出车,憋屈不?”宣华咬着牙忍着泪问这些话,只为摸排老友死亡的真相。”
“咋不憋屈?那女的自己往我车轮底下转,我想踩刹车避开也避不了!”
“你意思那女子系自杀?”
“嗯!不然怎么见了我这么大的卡车,避都不避还上杆子扑上来。”
“那你凭什么判断她扑上来寻死?”宣华气愤至极,差点发作,被则思硬性阻住。
“开车那么多年我能不懂?小姐,你可能认定我们开车危险,可你不懂,我们的车急刹不稳定,往前往后都有可能,你没看我们晚上回宿地还往轮子下塞一矿泉水瓶子,就是防治它突然自动起来。我们的车是要人让的,闪不及都可能发生悲剧,何况迎着扑上来?小姐,人心都是肉做的,你说我轮子底下垫了人命,我能不心苦吗?可我也是拖家带口的人,要吃饭也。我总不能因为自己要寻死的人苦我一家人吧!”
“这就能成为你们出命案也不停开的理由?钱,我承认该赚,可我不苟同不顾一切的开车。”
范思泽拉着她要她走,因为毕竟他们不是查案人员。恐怕不合时宜过分的表达自己的情绪,引起恐慌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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