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店前，眼神无意略过了前排的畅销书架，一本《如果在冬夜，一个旅人》映入眼帘，不知道卡尔维诺想说什么，也没看过那本书，但就是记住了标题。
走到停车场，值班的老师傅两脚并着高放在门窗上，两眼向着朝他走来的我。“师傅，你等我下，我到前面买点东西，马上回来”，师傅习惯性地将掏出给我扫码付停车费的手机又收了回去，微笑地朝我点点头。
也许是喝了太多茶，肚子饿腾腾地呼唤着。走了大约有两百米，发现不管是星巴克还是麦当劳统统都打烊了，刚刚迈入凌晨不久的天河北一下迎来了孤寂，夹着凉风细雨。
我掉头折返，回到老师傅那，他正懒洋洋地享受着收音机里传出的戏剧，具体是什么剧我没听出来，那副自我陶醉，像是习惯了与黑夜为伴，管它外头什么灯红酒绿还是邂逅了那些刚从酒吧出来买醉的青年男女，管它来风还是起雨，他总是一如既往地沉醉在自己那亮着灯的小小保安亭里。
“橙子先生，您买到您要的东西了吗？”老师傅看到走过来的我起身问道。
“没有，都打烊了。”
其实我很想问他附近有什么吃的，去填饱肚子。刚到嘴边的话又被我咽了下去。“今晚的车费我给你，给我二维码。”
老师傅掏出了手机，打开了二维码。“您今晚挺晚的，应该很忙吧？”
“是啊，等个人，挺久的。”
“那您等到了吗？”老师傅的声调混合着手边依然传出戏剧声的收音机。
“没有。她说下次再约。”我将付费完的手机放回裤袋。说完一边举手跟他示意告别，一边向着停车场里面走去。
当我的车驶出停车场时，透着后视镜，可以看到老师傅继续两脚并着高放门窗上，两眼望着收音机享受着里面世界带给他的快感，那种快感也许在我们看来是难以理解的。把车开远了后，还能隐约看到亮满灯的保安亭，那盏灯照亮了整条天河北路。
深夜开着车在路上奔跑最适合什么？也许应该拉拉客。打着方向盘兜了半天，那会在想，如果有个姑娘站在路边，不用等招手我就开过去，停在她面前，摇下窗，笑着来个示意：“姑娘您是否要乘车，需要的话我可以捎您一程”。
也许这能填补心里那一片失落了的寂寞。可后来没有，因为我想载的人不是她。
我学着老师傅享受着自我的态度，陶醉其中，一路向东走。不同的是，他听的是戏剧，而我的是音乐。这个过程，我像是被满足了。
双手放在方向盘，缓缓地一路向东行驶着，前方的雨刷周而复始地刮去打落在挡风玻璃上的雨水。深夜哗啦啦地下，下得路边的男男女女们一片措手不及，迎着路边的车慌乱地四处招手，留给他们是无数的失望。看来今晚的出租车生意不错。
循环着《Sleep Apnea》 ，一边微微晃头晃脑又时而假装旁边有人地将眼神抛向副驾位置，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莫名表情，旋律混合着荧屏的光，不仅亮明了封闭着的小黑屋，甚至打破了缺乏路灯照明的广园快速。
像是张开了双臂，还有难以诉说的思绪，试着聆听副驾的柔美私语，慢慢跟着飞舞起来，携着光一路朝着憧憬的方向，那里是最纯洁的情感地带，如诗如梦，可以实现所有希望的事情。眼神里的空洞，凝视前方，凝视星空，也不经意地凝视起六个小时前。
伫立在1200bookshop门口，望着熟悉的地儿。这次没有一如既往地往里面先绕上一圈，而是直接就坐在门口的座位，面朝大门。内心百感交集，期望和失望像是一剂矛盾药方，交融着混进胃里，心灰意冷。
我知道她今晚不会来，但我还是来了。
就这样傻坐，望着门口发呆，眼神跟踪着每一个从里面走出来的女生，强迫自己看清楚。不知过了多久，也有个戴眼镜的男生，像是忽然间冒出来，坐在了我的对立面。
“看你样子挺伤心的，是在等人吗？”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开口了。
“嗯。”我满脸冷漠和不屑。
“我也在等人，也不知她什么时候会出现。”
我一脸诧异地看着他，这番话像是应该从我嘴里说出才对。只见他从裤袋里掏出了一包烟，取出一根叼在嘴上，火机里的火花瞬间撞击了从他嘴里吐出的烟丝，很明显他在克制自己不安的情绪。
“要不要来一根？”他满面善意地向我递了根烟。
但我伸手回绝了。
“一个男人在最忧郁和失落的时候，烟一定会是不错的伙伴，至少能克制你难以宣泄的压抑，伴随着吐出的一缕缕，让它们带走你所有的悲伤。”他一番有理地绘声绘色。
看来他也知道自己的情绪难以宣泄，压力很大就压力很大，还把这话说得诗情画意，真让人受不了，但有一点可以明确，我现在心里真的很伤心，很烦恼。
据说沉默在失落到极点的时候永远会是最好的对白。就这样我们俩面面相觑地对立着坐了两个小时，期间他抽了半包子烟，想必被压制发泄不出的情绪力量不小。
“你知道她今晚不会来的对吧？”终于他开口打破了沉寂。
“今天下午有个朋友跟她微信聊过天，她的情绪很激动，带有厌恶、反感和指责，这种状态，我不认为她今晚还会出现，本来概率很低了，今晚绝对是负指数。”
“那你为什么还要来呢？”他继续追问。
“于我而言，这是一份信仰，对爱情的守候，我持续地笃定。也许，也许她是在考验我呢，利用言语的强烈刺激来看看我是否因此而撼动自己的忠坚行为，如果一个男人轻而易举地因为被言语刺激产生不满而改变心意或者承诺，我想她也不会接受。”
突然他大笑了起来，“你有妄想症，妄想她今晚会来突袭吗？”
“也许这也算是自我安慰的一种。”我喃喃自语。
“你等她等了多久了？”他笑完立刻又乘胜追击地问。
“五个月。”
“五个月啊，我都一年了。”他沉默了一会，“虽然我知道这种行为很傻很无聊，带有自我陶醉自我感动，她说我缠着她会让她更加反感，于是我没再打扰她，但我还是如约地等候，像你说的，这是一种信仰。”
有那么一会，我看着他那空洞的眼神很久，像是看到了自己。
他熄灭了烟头，“里面有沙发，我们进去吧，我累了，想睡会。”
“因为爱和等候，你疲惫了吗？”我一脸严肃地问他，像是问自己。
“等累了就睡会嘛，睡醒了继续等。”
我开始陷入无言。起身跟他进了书店，与他对立着躺在沙发上。他确实很疲惫，从心底最深处去看，他对爱情很忠诚，如痴如醉，躺上沙发后没多久，他就睡着了。
我侧卧在沙发上，向服务员要了一壶凤凰单丛和两个空茶杯。
边喝着边从包里翻出一本《催眠师手记》，打发时间般地逐字逐句投入阅读，原想就这样在旁边看书，等他睡醒继续跟他聊，毕竟同是天涯沦落人，有共同的信仰。可惜了，不愧是催眠书籍，没多久我也跟着睡着了。
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四处张望，发现他早已不知所踪，唯有桌上茶壶底下压着的一张纸条，像是他留下的。我打开纸条开始读起来，脸上忽然闪现一股惊讶。
“不管你多忙，也要把时间留给爱情；工作上的忙碌不该成为你阻拦爱情的理由；就像不管多忙，我都会把这一天，这一夜，留给她，留给爱情；像是给过去的自己一堂课；祭奠逝去的最美的曾经；也许她不会来，我知道她不会来，但我还是会来；我会一直等，一直等；留给爱情的时间，也许正在构筑一份新的爱情的开始（写给橙子的话）。”
读完纸条里的话，我在座位上愣了很久。如梦初醒，却又像是还在梦里，内心涌起一股泪花，滚动在眼眶，湿红了我的双眼。拥有的时候不曾好好珍惜，失去的时候方知多么悔恨。真正的爱情是可遇不可求的，爱一个人和被一个人爱都是不容易的。这几年，我发现任何一个女人，都难以取代她的位置。
有段时间她说她有男朋友了，但我却还是宁愿努力地去抓取最后仅仅残留的一丝机会，不愿放弃。明知道让她离开他的世界不可能会，我还傻傻地要等到奇迹出现的那一天。明知道自己很难有解脱的那一天，却愿意跟着追忆和幻想打转，独行到最后。
我喝了一会茶，看了下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了，肚子开始一番饥饿地呼叫。我站起身，收拾了东西，带着仍有期待的眼神向着周遭的每个座位扫了一遍，之后略过桌子一旁书架，无意地瞄到了《如果在冬夜，一个旅人》，快速地离店而去。
开车回去的一路上，冷气的吹动仿若置身冬季，而我又像是一个旅人，走在追寻情感的道路上，一路向前行驶，也许那个书名就是临行前的暗示，虽然我不知道那本书在讲什么。
旋律撩动着思绪，我又像是把她带在身边，时而抛个眼神，时而扯扯嘴皮子，自言自语。车窗外依然细雨绵绵，不断打落在玻璃上，不知为何广园快速的路灯今晚全部没开。略过一块块显眼的绿色指路牌，上面写着哪条路往哪个方向，一清二楚，这是给在广州深夜孤独的旅客一个最好的指引，因为这样，你才不会迷失在了无际的黑夜。
整个过程，伴着音乐、冷气、细雨、黑夜、孤寂、指路牌，还有夹杂所以幻想出来的影像，感觉来到了欧美电影刚刚开幕的那一刻，无际的黑夜被一盏车灯照亮，黑屋子里响起了自我般的陶醉歌声。
故事已经开始了，但也意味着另一个故事的结束。
开始即是结束，结束即是新的开始。
凌晨四点的夜里，我躺在床上，抱起了小黄鸡。它那呆萌的眼神，让我更加无法自拔，因为每个夜里回来，床头边的它都会希望我给它带来好消息，遗憾的是，这次又让它跟着我一块儿失落了。
“两年前，你离开她，她将你赠予我。她说，你的眼神不仅仅是呆萌，还有她从小到大的成长记忆，她说你见证了她的每一个成长的黑夜，有欢喜，有哭泣，所有喜怒哀乐都有你作伴，你是她最好最信任的朋友。”
说完，我看着它的眼神，有那么一刻多希望可以从眼神穿梭到她过去的成长世界，去分担她青春时所有的不快乐，去体会和感受她的生活。
“那时候她把你给了我，只因你我都是她最信任的人，她希望你替代她来陪伴我剩下的她陪伴不了我的每一个黑夜。如今，她走了，而你还在。我想念她，很想很想，我知道你也很想她，甚至你希望我可以给你带来好消息，她回来了。”我开始自我陶醉般地哭泣。
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陪伴着每一个人的玩偶是否有灵魂。但我相信，它们的存在，让每一个孤独的孩子在黑夜里抱着它作伴，没有孤独和恐惧，这就是它们的灵魂。
原来，小黄鸡跟我一样很孤独，这种孤独，源于对她的思念和期望。
每天夜里，我常常把想要对她说的话说给小黄鸡听，可爱如初的它脸带微笑，从不露出一丝伤心和不满，成了我孤独时候的最好倾听者。有一次，小黄鸡给我托梦，说橙子抛弃了它，很难受，我及时告诉小黄鸡，橙子从未抛弃过你，而是我抛弃了橙子，是我的错。很多次夜里被梦唤醒时，小黄鸡都在我身边。
这个晚上，所有一切，都是被伪装了的爱情独白，这是自己对橙子的独白，也是对自己的独白。冰凉、孤寂、伤心，失落、忧郁，像是个无助的孩子。
夜里，我抱着小黄鸡缓缓地睡去，甚至忘记了饥饿。我做了个梦，梦里小黄鸡不停地追问我：“为什么你叫橙子先生？”我沉默了，是啊，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把自己称为了“橙子先生”。
写于2018年8月12日深夜，广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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