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楚云升，我的出生给家里带来了数不尽的祸端，接生我的稳婆前脚刚出门，后脚便离奇身亡；第一个抱我的小丫鬟，不知看到了什么东西，吓得患了失心疯，没过两天便跳河自尽了；就连我的生父见了我都退避三舍。
我家在村子里原本是个富户，丫鬟小厮一样都不缺，或许是我没有享福的命，我出生的第一年，家里就遭了变故，一夜之间倾家荡产。
那些人的离奇身亡以及我家忽遭的变故，让村里人认为我是“不祥之人”，没有人愿意跟我玩耍， 我走在路上，别人见了我就像老鼠见了猫，有多远跑多远。
唯有我娘和我的祖父见到我是笑眯眯的模样，只是我娘走的早，父亲因我的存在，也离家出走了，等我开始记事的时候，我的身边只剩下了祖父一个人，守着我，守着我家这个破院子。
我的祖父在我眼里是个慈祥的人，可在外人眼里，祖父却是个怪人，因为祖父的工作和死人有关，可偏偏我们家当年就是祖父靠死人的营生发了大财。
现代有入殓师，古代有连线师，我祖父干的就是连线师的营生，古代的连线师和现代的入殓师有些像，但又不完全相同，在那个时候，死者讲究一个“落叶归根”，为此很多死后身首异处的人，就需要连线师将这些不完整的身体拼凑成一个完整的人。
祖父行话讲说，人身体完整了，魂魄才会全，这人死后呢，才能安安稳稳的走下一步程序。
按道理来讲，古代的连线师是与死人打交道的，地位极低，待遇也很差，跟祖父同期的连线师都很穷，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唯有我祖父靠这个发家致富了。
有人特地来问我祖父是怎么做到的，可我的祖父每一次都摆手，无论如何都不肯说出其中真相，后来人们问烦了，也便不再问了，就算知道了又如何？并不是哪个人都乐意去和死人打交道的。
只是后来为了照顾我，祖父便收手不做了，官府几次派人来请，说是除了我祖父，民间其他连线师手艺都不如我祖父好，可无论官府开出什么样的条件，我祖父都没有答应，没办法，官府只好悻悻而归，“落叶归根”一说本来就是图个心里安慰，现如今没了我祖父的手艺，他们只得凑合了事。
有句话说的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家虽说不如以前有钱了，但也不至于那么惨，多年来我依旧好吃好喝在我祖父的庇佑下生活着。
到了我七八岁的时候，祖父看着其他家里有些条件的孩子都上了学堂，唯有我一个人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认识，祖父便到市集上买来几本书教我认字，可我楚云升啊，天生愚钝，除了能认得自己的名字和一些简单的字以外，其他的字在我看来就像一条条变化的小虫一样，无论祖父怎么教，怎么打骂，我就是记不住。
没办法，祖父只好丢下书本哀叹一声：“罢了罢了，你小子以后总归也要和你祖父我一样跟死人打交道，这些字认不认识都无所谓了。”
小的时候我不明白祖父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以为我也能“子从祖父业”，像祖父那样过上好日子。
时光飞逝，眨眼间到了我十五岁的时候，我的祖父在这一天破天荒的重新开始了连线师的工作，每天晚出早归，我和祖父几乎是日夜颠倒，我们之间的交流也因此变少了些许。
这一年七月十五这天，祖父没有出门，当然也没让我睡觉，反而是点着蜡烛，坐在桌案前一声不吭的跟我大眼瞪小眼，看祖父这个样子，他好像在等什么人，可我等的上下眼皮打架了，还是不见门外有人来访。
就在我起身想要躺会儿的时候，房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我下意识的就要走出去开门，可祖父却生生拉住了我的胳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不明白祖父这是什么意思，却也没有多问，反而十分听话的再次坐了下来。
敲门声足足持续了半炷香的时间，直到声音渐小，敲门声不再响了，祖父这才起身开了门。
片刻之后，祖父带进来一个人，我探头看去，只见跟在祖父身后的是个中年男人，男人穿着华丽，腰间的玉佩一看就价格不菲，我有些诧异，这样富贵的人家，大半夜的为何来找祖父呢？
我正想着，祖父和那人便进了屋，哪知他们前脚刚进了屋，男人便“扑通”一下跪在了我祖父面前，祖父没有将那个人扶起，反而是背着手在原地打量着男人。
只听男人哽咽说道：“楚师傅啊，我知道您连线手艺高，就算四肢分离，您也能十分准确的找到并拼凑好，如今我妻遭人迫害而亡，官府那边就只找到了我夫人的头，剩下的官府搜寻多日也毫无下落，楚师傅，我求您，只要您将我妻子找到，就算是让我倾家荡产我都愿意！”
男人声情并茂的说着，我听着背后一阵毛骨悚然，什么仇什么怨，能让一个人如此残忍的伤害另一个人？
不过见男人这个架势，我心中又有些兴奋起来，难不成我们家又要富起来了？
可就在我心中无比兴奋的时候，我祖父说话了，只见他摆了摆手说道：“钱财都是身外之物，我不要你的家产，只需要你答应我一件事，这忙我便帮你。”
跪在地上的男人一愣，完全没有想到我祖父不按常理出牌，不过听到我祖父答应，他连忙松了口气说道：“如此甚好，楚师傅您请说，只要我能办到的，我一定答应你。”
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我竟然在祖父眼神中看出来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不过这笑意转瞬即逝，很快祖父便说道：“听说柳州城王老爷您有一儿一女，小儿子五岁，大女儿今年已有十岁，而我的孙子，今年十五岁，刚好比你女儿大五岁，我希望在我孙子行冠礼之后，王老爷您能将女儿许配给我的孙子。”
祖父话音刚落，我瞬间就呆愣在原地，尽管我当时还小，但也听出了祖父话里的意思，祖父这是在为我说亲吗？可是比起妻子，我觉得厚厚的银票子才是我的良配啊，祖父啊祖父，你咋这么糊涂呢？
我想着便拽了拽祖父的袖子，祖父却是不经意的甩开了我的手，并扭头瞪了我一眼，我吓了一跳，当即便当了缩头乌龟。
此时仍旧跪在地上的王老爷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是啊，看这王老爷的打扮，想必在柳州城定是个大人物，这样的大人物怎么可能忍心将自己的掌上明珠许配给我们这样的人家呢？
似乎是察觉到王老爷的犹豫，祖父冷哼一声，甩袖说道：“要求只有这一个，你若是不应的话，就另去找别的连线师吧。”
见我祖父要走，王老爷赶忙起身拉住了我祖父的衣袖，似是做了很大的决定，这才叹了口气说道：“罢了罢了，我便同意楚师傅您，还望楚师傅出手帮帮我啊。”
说着话，我祖父当即拿出他事先准备好的纸墨笔放在了王老爷跟前的桌案上，见王老爷认认真真签了字，按了手印，他才心满意足的小心翼翼的将那张纸收了起来，另外又让王老爷又写了一份，让他自己留起来。
一切都按照我祖父的要求准备妥当之后，我祖父这才 长舒了一口气，重重的坐在了椅子上，那一瞬间，我感觉祖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样子，不知是我的错觉，还是怎么回事，祖父脸上的皱纹多了些许。
就在我发愣的时候，祖父忽然扭过头来看向我说：“云升啊，从明天晚上开始，你跟着我一起去给亡人连线。”
我登时一愣，什么？叫我跟着一起去？我不是没有见过死人，可就那一眼，却让我终身难忘，更何况是王老爷的亡妻，回想起刚刚王老爷的描述，我不禁感到一阵恶寒，扭头看向我祖父，鼓足了勇气说道：“我不去，我才不要跟亡人打交道！”
祖父却是重重的在我后背上打了一巴掌，这是我长这么大以来，祖父第一次出手打我，我心中委屈，咧嘴便哭，祖父却像是狠了心似的，一字一句说道：“这事儿由不得你，不去你就会死，去了才能保你一命，你说你想死还是想活下来？”
我当时不知哪里来的脾气，脚一蹬地便说：“我活的好好的，怎么可能会死呢？我不去！”
我不信邪啊，我好好的，多壮实的一个大小伙子，怎么可能说死就死呢？再说了，人固有一死，我还真不怕。
可当天晚上，我就后悔了。
祖父送走王老爷之后，他便熄灯睡下了，我也随之回屋躺下。
然而我刚睡下不久，便听到屋外传来阵阵风声，风吹得门窗哐哐直响，由于我家门年久失修，吹了两下门就被吹开了，风吹的很冷，有些刺骨，我有些纳闷，今天可是七月十五中元节，这时候还是夏天，夏天的风怎么会这么凉？
正当我感到奇怪的时候，忽然那股风在我耳旁吹了起来，我吓了大跳，想要睁开眼看看，可我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紧接着一股大力附了上来，我清楚的感觉到那股力量扼住了我的喉咙。
我“咯咯”的发出声响，四肢也不受控制的挥舞着，我想摆脱那个力量，可是我的力气太小了，也根本不知道那力量究竟从何而来。
与此同时一个模糊的人影出现在我脑海之中，那人影呵呵笑着，那笑声诡异，像是笑，又像是哭，人影晃动，我能感觉到他就在我正上方，他的声音尖锐刺耳，刺的我耳膜阵痛，头皮发麻。
他说：“把我的魂魄还给我，凭什么偷走属于我的东西！”
他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我着急想要喊出声，可怎么也发不出声响，千钧一发之刻，祖父的声音突然传到我的耳中，“云升，云升！”
随着我祖父声音的出现，那附在我脖子上的力道也渐渐消失不见。
我猛地睁开双眼，这才发现，此时已天光大亮，而我的祖父就站在我房门口的方向看着我，我浑身都是汗，那一刻我真真正正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惧，这一次我不再犹豫，答应了祖父的要求。
只是跟着我祖父去给亡人连线，究竟会发生什么？现在一切都是未知数。
（第一章完）
本连载首发公主号：大福子民间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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