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不定,何以静。
有位同仁说:“我的心总是像长满了草一样,脑子里时时刻刻念头纷飞,心浮气躁,弄得自己很烦恼。怎么才能让心静下来呢?”
心不静,的确是一件令我们苦恼的事。《大学》里讲:“心不在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食而不知其味。”五百年前的阳明先生也感叹道:“今人于吃饭时,虽无一事在前,其心常役役不宁。只缘此心忙惯了,所以收摄不住。”
一颗空灵的心,才能感受到身边的变化;如果心乱纷纷的,连吃饭也吃不出味道,更别说其他了。
心忙意乱时,便要收摄此心。那么,如何让心静下来呢?觉纷扰,则静坐。
“日间功夫,觉纷扰,则静坐;觉懒看书,则且看书。是亦因病而药。”
这段话出自《陆澄录》,是阳明先生对初学者的一段叮咛。
觉得心里纷纷扰扰的时候,就去静坐一下;觉得有懒得看书的念头的时候,就让自己拿出书来看。这就是依症下药,以好的行为对治自己不好的念头。
阳明先生说,这是因为“初学时心猿意马,拴缚不定”,此前的人生里,已经习惯了此心役役不宁,心早已被私欲遮蔽而不自知,“故且教之静坐息思虑”,初学者可以用静坐的办法,让纷飞的思虑止息下来。
所以,对我们而言,可以抽出一段时间,让自己安静下来,静静地看看自己的起心动念。
《大学》有言:“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静能生慧,当这颗心回复到清静的状态,才会有更多的智慧涌现出来。
不可不用,克己功夫。
问:“静时亦觉意思好,才遇事便不同,如何?”
先生曰:“是徒知静养而不用克己功夫也。如此,临事便要倾倒。人须在事上磨,方能立得住,方能‘静亦定、动亦定’。”
静坐,毕竟只是助人静心的一个方法,我们不能只靠静坐来用功。否则,便会陷入如这位提问的弟子一样的情形:静坐时觉得心思安静,状态很好,一遇到事情需要处理,又变回了老样子,手忙脚乱地急起来了。
对此,阳明先生说:“是徒知静养而不用克己功夫也。”
舒舒服服地往那里一坐,逃避世事,觉得很快活,却没有去擒自己心中之贼,不去扫除不明和贪欲,不肯下“一掴一掌血”的真功夫,那这份“静养”有什么意义呢?“临事便要倾倒”,成了个惯于纸上谈兵的人,就很危险了。
所以,阳明先生教导我们:“人须在事上磨,方能立得住。”在与人交接、处理事务的时候,起心动念往往会奔腾不息,这虽容易使我们生起烦恼,却正是省察克治的最好时机。
功夫无分动静。阳明先生讲:“只要去人欲,存天理,方是功夫。”不管是静坐涵养,还是事上磨炼,都要下真功夫,掘出藏在心底深处的不明和贪欲,如猫捕鼠一般,擒住它,将它去掉,才是克己功夫。
念不可息,只是要正。
九川问:“近年因厌泛滥之学,每要静坐,求屏息念虑。非惟不能,愈觉扰扰。如何?”
先生曰:“念如何可息?只是要正。”
曰:“当自有无念时否?”
先生曰:“实无无念时。”
曰:“如此却如何言‘静’?”
曰:“静未尝不动,动未尝不静。戒谨恐惧即是念,何分动静?”
曰:“周子何以言‘定之以中正仁义而主静’?”
曰:“无欲故静,是‘静亦定,动亦定’的‘定’字。‘主’,其本体也。戒惧之念是活泼泼地,此是天机不息处,所谓‘维天之命,于穆不已’,一息便是死。非本体之念,即是私念。”
陈九川问先生:“静坐时,我总想摒除杂念,让自己什么也不想,但是做不到,而且念头更多,越发觉得困扰了。”
这也是我们时常遇到的:看到自己心中杂念纷飞,就想着放空脑袋,让自己什么也不想。但是,越是想控制念头,念头往往更不受控制,东一个、西一个地往外冒,按下葫芦起了瓢。
对此,阳明先生回答道:“念如何可息?只是要正。”
念怎么会没有呢?“强制其心”是很难的,让自己一点念头都不起,这几乎是做不到的事情。但是,我们可以通过心上用功,让自己念念向正、念念为善。
九川又困惑了,他问:“既然心里还有念头,又怎么称得上‘静’呢?”
九川以为,既是要心静,就应当是心念完全的沉寂。于是,阳明先生告诉他:并无绝对的“静”,静即是动,动也是静。念头本是活泼泼的,一旦完全停歇,人的生机也就枯竭了。
那么,到底什么是“静”呢?阳明先生给出了一句关键的解答。
阳明先生说:“无欲故静。”在与另一位弟子的对话中又讲到,“循理之谓静,从欲之谓动。”
念念依循天理大道,念念依循本体良知,则每一念都是清静的,如阳明先生所言,“故循理焉,虽酬酢万变,皆静也”。
反之,倘若起心动念背离良知,被欲望带跑,那才是真正的心乱如麻、心动不已,就算跑到南北极去,都找不到一个可以让自己静心的地方。
所以,要想让自己的心清静下来,无论是通过静坐,还是事上磨炼,归根结底都是“存天理、去人欲”,回归到自己的良知上,回归到天理大道上。
如此,“动亦定,静亦定”。这个定,不是身体的定,而是心的定。心何以定?当下有致良知的功夫,不循着自己小我的欲望走,而是用大我、用良知来做决策、做判断,如此,才是真正的心安、心定、心静。
心外求静,哪有静呢?真正的静,就在无欲之时。时时处处心上用功,就是致良知一了百当的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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