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2020年是毫无防备的魔幻现实主义舞台,那2021年就是有所防备的魔幻现实主义修罗场。经历过一整年国内疫情的淬炼和对国外疫情的隔岸观火,党和国家显然是打算高举集体主义精神大旗,把疫情防控进行到底。这在大战略上真是挺好的,只是我等屁民各有各的轻微不适,值得一品。
先说我本人。其实我大可不必就地过年,身在上海,虽然偶有散发病例,但是上海毕竟防控能力一流,社会服务高效,离沪不难。而我的目的地——老家内蒙古锡林郭勒,边陲地广人稀,人民遵纪守法,非常安全。按理说我属于春运低风险人群。但劝退是我老娘亲自进行的,理由也很简单——全家都是老人,属于脆弱人群,恕不接待外地归乡者。理工科出身的我老娘永远那么冷静理性。而我突然惊觉,原来我的父母,也都是逼近60大关的准老年人了,这真是令人意外。他们的年龄就在那里,一年一年地增长着,但是我却很久没有去感受那个数字对于他们、对于我、对于社会的意义。父母在我心中还是社会中流砥柱,还是强者,还是精力充沛的折腾中年,这么多年都没有变过,已经成为我的底层认知。然而就在2021,我老娘亲自把自己归类为高危老年人,一锤子敲碎了我的背景假设。而明年和后年,老爹老娘就会先后步入国家规定的老年人群体。那一刻终于还是要来了。
再说说我周围的人。我邻座的女同事为了陪老公,主动放弃回山西老家,留在上海过年,设想是俩人陪俩猫度过一个宁静清爽的春节。结果,她老公一套连环计打得好,公公婆婆在毫无提前安排的情况下空降上海3周。同事委屈加愤怒,一改平日温和守礼的气质,在办公室公开控诉,让忙碌的大伙儿吃到了罕见的瓜。这年头夫妻俩都是独生子女,谁都是一年见一次父母,见一次少一次,所以每一次的相处都异常珍贵。疫情让大家都不便回家,但一方得以团圆,就难免衬得另一方挺凄凉,这种不公平的感觉足以触发一场夫妻大战,毕竟人患寡,更患不均。我自己就地过年,心里也空落落的,猛回头发现身边的同龄人也在心里启动了倒数装置,不免唏嘘人到中年,已经无法忽略那逐渐逼近的分离,亲人团聚的重要性,每年都在提高。那一刻终于还是要来了。
此情此景,不妨再提提我家老蒋。我的就地过年是计划外突发事件,而老蒋的就地过年却是早有安排。这说明什么呢?说明老蒋原本的计划是,自己一个人在上海过年。遥远的新疆老家不便回去,热闹的我家他也不愿意去,理由是影响睡眠,怕休息不足。确实,我家过起年来,连环饭局、酒局、麻将局,好不热闹。即使不喜欢热闹的我,也难以想象一个30岁不到、父母健在、不缺地方去的青年会想要自己一个人过年。这让我想起了23岁的老蒋,一身腱子肉,走路轻盈似脚下有弹簧,寒冬腊月穿半袖在篮球场打球,就是活力少年本尊了。一晃6年过去,老蒋也被社会给操磨成只想一个人过年的疲惫打工人。打工人的春节,只想睡觉,不想见任何人。我的活力少年,即使不用攒首付买房,也不用秃头996,更不用陷入鸡飞狗跳的养娃生活,可他仍然正在逐渐演变为一个疲惫的中年社会人。这倒让我看清楚了,能把少年操磨成疲惫中年的,就是参与社会生产这件事本身。我的活力少年,身影逐渐模糊,与我相互扶持对抗生活碾压的中年战友,正在逐渐清晰。这一刻终于还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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