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年3:雪山下的婚礼

作者: 司墨轩 | 来源:发表于2017-01-22 22:17 被阅读27次

    “糊了,鸡蛋糊了!”工地上项目部的早饭是要自己动手的,这已经是常乐乐早上煎的第十八个鸡蛋了,来吃早饭的同事走了一拨又一拨,几乎每个爱吃鸡蛋的同事都吃到了一个常乐乐煎的鸡蛋,最后一个没人吃了,就一直在锅里煎着,常乐乐似乎很心不在焉,鸡蛋糊了都没有察觉,最晚来吃饭的大东一踏进食堂的门,就嚷嚷了起来。“不高兴也别跟鸡蛋较劲儿呀,锅都快被你戳穿了。”大东一边给自己煮面,一边再次冲常乐乐嚷嚷。

    “过来!”常乐乐一抬手将锅里的鸡蛋铲到大东碗里,锅铲重重地扔进锅里,砸出一声刺耳的声响。“你别走呀,得了,看着锅里的面条,再给我煎个鸡蛋,这个我给牧哥端过去。”大东将鸡蛋扣进常乐乐碗里,把煮面的漏勺塞给她,抢过来就往外走,大东刚来项目部不久,跟常乐乐一个部门,乐乐算是他的半个师傅,他知道能让常乐乐一大早生闷气的也就只有李牧了。“回来,不许去,你不吃,我拿去喂狗。”常乐乐简直气坏了,手里还拎着个漏勺就追了出来。

    常乐乐和李牧,是项目部的模范情侣,毕业于同一所大学,进了同一间公司,在异国他乡的同一个项目部工作,更重要的是经过几年的努力,两个人同时申请上了同一所美国大学的研究生,明天他们就要一起离开项目回国准备远赴美国留学了。项目部所有的人都很看好 这一对相互扶持积极上进的年轻人,每年胖胖的综合部主任还要专门安排常乐乐和李牧给新进场的大学生座谈,一个月前两个人收到通知书的时候,这种赞扬达到了顶峰,甚至在胖主任的鼓动下项目经理还专门在公司为两个人申请了一笔奖学金 。

    在所有人都为他们高兴的时候,常乐乐却陷入了深深的苦恼中。因为李牧一直故意躲着她,“要走了,好好陪项目部的同事搓个麻将。”“以后可能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要跟外协队的叔叔伯伯们道别”理由五花八门。雪山下连电话信号都不怎么好的山村里,跟大家朝夕相处了四年,一起经历泥石流,大罢工,这份相依相伴感情在常乐乐的心里同样很重。常乐乐不是矫情的姑娘,她可以在他们把酒话别的时候为他们炒一两个拿手的下酒菜,也可以在他们搓麻将时给他们添茶续水。“好多天的路程了,你好好休息。”“都抽烟,你去了会咳嗽。”李牧总能找到合适的理由将一肚子委屈的常乐乐丢在身后,而且其他人似乎也都有意无意地掩护着李牧,像今天,常乐乐满脸的不开心,同事们却都视而不见,“一句谢谢”迅速地接过鸡蛋,吃完就走了。最近甚至李牧都住在外协队那边,早饭也不来食堂吃了,就像今天常乐乐煎了十八个鸡蛋,也没等到李牧。

    这四年,李牧,是有些委屈的,而且这种委屈即将爆发出来,常乐乐越来越坚定自己的想法。

    四年前,李牧本来是不必来着异国他乡的山沟沟里吃苦的。大学做了四年的男女朋友,临近毕业,两个人选择了不同的道路。单亲家庭,弟弟出了车祸,肇事者逃逸,追责之路遥遥无期,别无选择,常乐乐早早的找好了工作,李牧,因为第一次考研失败,步入二战考研的行列。分手,已经成了心照不宣的结局。临行前,班级最后一次聚餐,通宵的酒局。啤酒喝了一瓶有一瓶,从来不喝酒的李牧,闹着跟所有的人干杯,常乐乐握着酒杯,默默地坐在角落,一言不发,“你们这是干什么?“急于打破僵局的闺蜜,忍不住拍了拍常乐乐,一句话戳垮了常乐乐心里的死死压抑的情绪,狂奔出去,坐在天台上放声悲哭。

    离别终究是要来临的,常乐乐低着头,狠狠地忍着泪水登上了列车,毕业季车厢里人很多,过道里都挤满了人,呆呆地看着窗外啜泣。“你抬头“几分钟后常乐乐收到了李牧的短信。笑嘻嘻的李牧,站在过道的尽头,出现在常乐乐哭过之后还有些模糊的视线里。又一条短信“这种时候我不能让你一个人走。我去你们公司面试,凭我这么优秀,进个施工单位根本不是问题。”“别哭呀,研究生可以再考,工作的机会也有许多次,但是如果现在我们不能同甘共苦,错过了就永远都错过了。”隔着熙熙攘攘地人群,李牧的短信 一条接一条,常乐乐楞楞地看着手机掉眼泪,傻笑。

    对于常乐乐,李牧的出现,震惊多过欢喜。李牧各方面都好,聪明有才人也善良。只是李牧家庭条件很好,独生子,没吃过苦,也没打算吃什么苦。嘻嘻哈哈地考研,落败了,笑一笑,继续嘻嘻哈哈地准备考第二次,并不怎么认真地去上自习,在宿舍打上半天甚至 一天的游戏是相当稀松平常的事情。常乐乐很难过,她深爱着李牧,却也深知,这样的李牧,不可能跟她一起担起生活的重担。行走在生活的困顿中,深知生存维艰,常乐乐也舍不得让李牧过早地去承担生活的繁琐。所以常乐乐从未要求李牧什么,即便这样的代价很可能是失去他。

    感动之后更多地是担心,一路上常乐乐都在追问李牧“是不是真的想好了。”李牧不搭理她,三下五除二就办好了入职手续,飞机之后再换乘汽车,两个人一起来到了万里之外的小山村。李牧的父母一直希望不怎么懂事的儿子可以多吃些苦头,现在他愿意主动出去锻炼锻炼倒是相当地赞同。

    工地的艰辛,远远超出两人的想象,几乎是与世隔绝的小山村,网络和电话信号都很差。刚进场没几天,一场大雨,山洪暴发,宿舍全部冲毁,所有人借住在当地的军营里打了一个月的地铺。

    好不容易搬进了新的活动板房,惊魂甫定,当地发生大罢工,事态愈演愈烈,为数不多的警察和军队处理不来,某个不知名的党派,不知道在哪里鼓动了一群人,要冲击项目部的营地。迫不得已,项目部所有的男性员工都拿着钢筋铁锹站在项目部的院墙周围守护营地和营地里的女同事。幸运的是,时间很快平息了,骚动人群人群散去,项目部也回复了正常的生产和生活。

    自然灾害和群体事件是偶然的,艰辛的工作确实日复一日的。旱季室外气温高达四十多度,太阳十分毒辣,新进场的大学生是要去施工现场做施工员的,即便是穿着长袖,李牧依然晒得一天比一天黑一层又一层地蜕皮,原本白净的脸更是自安全帽的帽檐处,分成了黑白分明的两个半球。

    冬天更加苦不堪言,施工现场三班倒,李牧常常是要上夜班的。白天温度不低,但是太阳一落山,夜里就出气的冷,户外施工,必须穿上羽绒服再套上厚厚的军大衣。常乐乐的手机里始终留着一张照片。冬夜,在几个仓位来回跑的李牧,累极了,过着厚厚的军大衣靠在灰暗冰冷的隧洞壁上,洞内昏暗的灯光照在他清瘦黝黑的脸上,满脸的疲倦和沧桑,触目惊心。

    看着那样的李牧,常乐乐很心疼,一边偷偷地抹眼泪,一边尽力地照顾李牧的生活。洗衣服收拾屋子,偶尔还能缠着工地的司机从首都捎点李牧爱吃的零食,大家都感叹李牧找了个极好的女朋友,只有常乐乐心里清楚,始终她都欠着李牧。第一次回国休假,常乐乐逼着李牧退场,回国,考研。可是曾经贪玩怕苦的李牧真的变了,一句“我是个男人,你在这里,我不走。“就把常乐乐噎回去了。是呀,常乐乐没有选择,撞伤弟弟的司机找到了,也是一个穷苦的人,家里根本拿不出来钱,弟弟治疗的钱都是母亲问亲戚们借的,外债要还,弟弟的康复治疗要花钱,弟弟现在行走不便,母亲只能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照顾他,母子俩的生活也需要钱,过两年弟弟考上大学学费更是不小的数目。驻外的工作虽然辛苦,可是好歹薪水不错,常乐乐毫无选择的余地。

    工地生活的锤炼下,李牧一点点成熟起来,越来越坚强,有担当,也开始能够体谅父母的辛酸。可是到底不能一直这样下去,李牧是一个适合做学问的人,说什么常乐乐也不愿意他从施工员开始一点点往上走,最后成为一个嗓门粗大满脸沧桑,抽烟喝酒打麻将的项目经理,一辈子都跟钢筋混凝土纠缠不清。家里的情况一点点好起来以后,常乐乐开始思考两个人未来。按照大学班主任的建议,两个人开始一起准备申请美国的学校,准备出国继续深造。项目部网速很差,查资料下载资料都很不方便,常乐乐经常凌晨两三点爬起来,抱着电脑去综合部的办公室,准备资料。李牧的工作要辛苦很多,准备资料这些事情常乐乐坚决不让他插手。

    每天六点,常乐乐就打电话把李牧叫起来学习,她自己却常常因为晚上查资料睡得太少,晨读的时候靠在树上,呼呼大睡。那段日子常乐乐很辛苦,但是格外地幸福,几年以来她一直很忐忑,心疼李牧为自己吃的这些苦,更害怕李牧人生因为受她拖累而错失了许多的机会。现在能为李牧做点什么,再辛苦,她也知足。虽然艰难,到底天道酬勤,经过一年多的准备,两个人都顺利收到了心仪大学的通知书。

    每每谈起李牧,常乐乐心里满满都是幸福和感动,对两个人的未来充满信心。可是一次闲谈堂姐的一段话却在常乐乐心里买下来一道淡淡的伤痕。“你呀也不能这么死心眼,李牧当年追你而去,明显就是一时冲动,后来你们一起去了那样艰苦的地方,他当然不能弃你于不顾,就像他自己说的他是一个男人,不可能在那种情况下丢下你一个人,所以你们俩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虽然对于这几年的辛苦,李牧从来没有抱怨过,可是每次看见油画展,看见他最爱的音乐人举办演唱会的消息,他眼里一闪而过的遗憾,一句轻轻的“要是在国内我也能去看看”,常乐乐都看得真真切切,听得明明白白。李牧心里还是有许多未曾出口的缺憾的。

    恋爱的女人智商为零,敏感度和想象力却登峰造极,心里存了疑惑,对方一句话一个眼神,都能演绎出无数的故事,而且沉浸其中无法自拔,爱的越深,越疯狂。最近李牧刻意的逃避,让常乐乐心里满是担忧,奇奇怪怪的念头在脑海里来回翻腾。好几天没见到李牧了,顶着两个黑眼圈,常乐乐很早就来到厨房,疯狂地煎鸡蛋,知道大东闯了进来。

    “谁,谁要拿我的鸡蛋喂狗。”常乐乐追着大东到食堂门口时,李牧竟然嚷嚷着跑了过来。常乐乐不禁愣住了,眼前的李牧,像个刚刚割完野草的农民,怀里抱着一捆植物,绿色的麦穗、野草夹着一些不知名的野花,裤脚挽到了小腿上,一双鞋上沾满了着泥水和细碎的野草。“你这是怎么了?”常乐乐满脸疑惑地问李牧。

    “乐乐,嫁给我吧!”李牧毫不理会常乐乐的问题,径直单膝下跪,杂七杂八的一捆植物举了起来。“你说什么?”常乐乐惊讶地后退了几步。“哎呀,这个鬼地方没有鲜花,这个季节野花都很少,好不容易找了一点,在门口那个大地主那里要来一些麦穗,本来打算修剪一下,换身衣服再过来的,可是他们说你生气了,就只好急匆匆地赶过来了。”李牧在肩膀上蹭蹭脸上的汗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狼狈是狼狈了一点,可是看在我真心实意的份上就答应我吧,回国了,要多少鲜花都补给你。”常乐乐抬头看了看,那些消失的同事,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都围在了周围,望着他们微笑。

    “乐乐,答应我吧。”看着呆若木鸡的常乐乐,李牧只好继续说话。“这些年,你的心思我都懂。是的,如果不是因为你,我这几年可能生活得很舒适,在父母的供给下考研,读研,毕业找工作,然后父母再帮我付首付买车,几乎不用吃苦。当时,追你上车,真的只是一时冲动,舍不得你走,中间也曾想过要放弃,可是时间久了,慢慢地我也开始体会到一些吃苦的好处,现在,我可以慢慢体会父母的辛苦,孝敬他们,我也可以静下心来,和你一起起早贪黑地复习备考,你知道的当年考研,我根本坐不住,逮着机会就像打打游戏上上网。所以你真的,不要觉得亏欠,这一段的磨练对于我们俩其实都是很宝贵的。而且我觉得感情里,没有亏欠,只要坚持在一起就行了。乐乐嫁给我吧!“

    “答应他“”答应他“同事们跟着闹腾起来,常乐乐哭得稀里哗啦的,漏勺还握在手里。”丫头,赶紧答应呀,这小子我很看好的。而且仓库里还有最后一个笛音雷我都给你们找出来了。而且你看结婚用的纱丽我都让小秘书给你准备好了。“ 向来凶悍的项目经理,拍拍常乐乐的肩膀,竟然笑得满脸和气。

    常乐乐和李牧的婚礼,顺利举行,项目经理是证婚人,项目部还为他们准备了结婚证,红色的硬纸壳对折,画着他俩的头像,赫然写着“相伴终生,永不分手“手绘的某某项目部的公章,还有些歪。那个笛音雷,常乐乐死活不让点,她知道是胖胖的综合办主任好不容易留下的,万一过年物资不能及时进场,备用的。最后项目经理黑着脸,夺过打火机亲自点燃了。婚礼在项目部的食堂举行,外协队的那些叔叔伯伯们,甚至业主代表和当地工程师都来了,跟一般的婚宴起来,项目部的婚宴相当简单,八个菜而已。可是在常乐乐和李牧看来却是这个世界上最奢华的。山沟沟里的项目,物资运送很不方便,平时大家吃饭也就是两三个菜。为了这个婚礼,买了羊和猪回来现杀,帮厨的工们还去河里捞了鱼,项目部的存货也都用上了。

    尽管,直到2013年两个人毕业后才领证办婚礼,可是每当有人问他们哪一年结婚的时候,常乐乐和李牧总是不约而同的说 “201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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