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旭东,一个看上去很普通的名字,没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
如果非要找出些亮点来,倒让我想起前两日刚刚参加的一个大型活动,在八仙宫举办的纪念吕祖诞辰1220周年祈福大法会,吕祖就是吕洞宾。吕旭东权且算作吕祖后人吧,除此之外,似乎也无他。
根据他的身份证号码,可以知道此人是1966年9月1日出生,户籍在西安市莲湖区。再要深究,便是属马的,处女座。至于音容笑貌,一概不知。
然而这样一个陌生人,在今天与我有了关联。他竟然成了我的配偶。
事情是这样的……
今天是我与中介公司约好办理房产交易的日子。我、中介与买主如约到了房产交易大厅,按部就班地一道道的手续办理着。
来到税收窗口时,工作人员从电脑上调取出我的婚姻状况,然后听到工作人员叫“吕旭东”,“吕旭东来了吗?”连叫几声。
坐在柜前配合办理的我却充耳不闻,之后工作人员又专门对着我问:“吕旭东来了吗?”我才一脸茫然的问:“吕旭东是谁?”。工作人员回答:“你的配偶呀,需要他签字。”
一时间我惊得目瞪口呆,不由得大声反问:“谁?”“电脑上显示是你的配偶。这个手续需要他的签字,就让他来签个字就行。”
我从工作人员的口气中明显听出,她似乎以为我不愿意让配偶知道我卖房的事情,但是房产交易是必须双方签字的。我却半天回不过神来,因为我简直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
当我定了定心神后,问道:“你们电脑里的信息来源于哪里?”对方回答:“我们是与民政局联网的,由民政局提供的。”
我又问:“那我手中有我的婚姻证明,也是民政局颁发的。还有户口本上的婚姻状况,是派出所出具的,难道还不足以证明我的婚姻状况吗?”对方回答:“我们这里显示的信息就是这样,你的配偶是吕旭东,你需要让你的配偶来签字。”
我冲口而出:“我到哪儿去给你找吕旭东,吕旭东是何许人也,我压根儿就不认识。”
一时之间,我竟然有一种不知道自己是谁的感觉。瞬间想起以前曾经调侃的段子。你需要证明你是谁,你需要证明你妈是你妈。而现在我需要证明吕旭东不是我的配偶。
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这许多年,我早已不会再用情绪处理问题,而是用理智解决问题。于是我对工作人员说:“我不认识吕旭东,现在我需要怎么办?”对方称:“那你得到你当时的婚姻登记处去查询。”
我准备拍照取证时,被对方一只手及时阻挡,并声称“我们不允许拍照。”然后在我要求提供我“配偶”身份证号码后,对方给我写了个小纸片儿。
我哭笑不得地摇头叹气,除了马上行动,别无他法。因为我知道,当个人面对组织时,一定是个人去证明自己的正确,而组织永远是正确的,即使错误也无需去证明他们的错误。
于是我查询了婚姻登记处现在的所在地,蹬起单车,立即前往。当时的北京时间马上十一点。
来到民政局婚姻登记处,见到的第一位工作人员,还未等我说完我的意图就不耐烦地打断了我。面对着这张典型的政府脸,我立马换了腔调与姿态,话语中以您相称,并“请您说我目前这种情况该怎么办?”对方脸色似有缓和,告知我到另一个窗口办理。
于是我在另一个窗口,又一次把刚刚遇到的奇葩事情简短截说了一遍,工作人员从电脑中调取了我的资料。与我的真实情况完全相符,我不禁欣喜万分,至少我是正确的,身份清楚的。
于是我赶紧说:“能不能给我出个证明?”对方称:“我们只查询不证明,你需要证明的话去区档案局调取。”我知道多说无益,于是立即转身出来,再次骑上单车飞奔区档案局。当时已快十一点半钟了。
赶到区档案局时,已是11:45。档案查询室是一个里外套间的房间。外间摆放了两张桌子,靠里面的那张桌子前坐着一个看上去也就刚刚二十出头的小姑娘。
我说明了来意,她指了一下套间隔墙上开出的一个窗口。我走到窗口前,才看到正对着窗口坐着又一个年龄也不大的姑娘,旁边还站着一个同样年轻的姑娘。
我将来意说明后,窗口内的姑娘对着外间的女孩儿说:“让她填登记表。”于是我反过身来趴在桌上填表。突然又听到窗口内的姑娘问我话,我又赶紧站直身来回复她。而外间的女孩儿马上说:“你快点儿,我们马上就下班了。”我回身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又再次弓下身子填表。
办理完这一切,将我婚姻状况的证明拿在手上时,已经是11:50。
走出政府大门时,我心想我当初离开政府是多么正确的选择呀。这些姑娘小小年纪,别的本事不知道是否学到了手,一张政府脸和官僚做派倒是早早的就学会了。
年轻时曾经听到过一句话,“学了武艺不压身”。这句话一直深深地铭刻在我的心里,我知道一切身外物都可能会有失去的一天,只有自己学到手的本事永远是自己的。
我再次联系了中介,约定了下午再次前往交易大厅办理后续手续。之后我又骑上单车往家返。
路上接到送水工的电话,我才想起昨天预约的今天送水时间是中午十二点到一点之间。如果没有出现这个意外状况,我应该早已在十二点前就回到了家。
然而越急越有事。在一个十字路口遇到大堵车,竟然堵得连单车都难以通行,只好在车缝中艰难寻路前行。
此时,除了狂蹬单车往回飞奔之外,其他办法都是徒劳,任何情绪都是消耗。
终于赶回家,收了水,给送水师傅赔了数声抱歉,才倒在床上长长的出了口气。
对于我这个刚刚出院还不满一个月的病人,目前最忌的就是久坐与骑行。然而为了证明我自己的身份,在这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里,我累计骑行51分钟,骑行距离11公里。我的身体受损,这个责任应该谁来承担呢?
好在我结婚、生活、买卖房产都是在同一个行政区,若是跨区,又何止这一个多小时的折腾、51分钟的骑行、11公里的路程啊……
当下午我提供出我的婚姻证明时,我眼睁睁地看到对方当即就在电脑上修改了我的资料。于是我立即质疑:
既然是电脑联网,信息是由民政局提供,你们又为何能够修改资料?
现在证明你们的信息是错误的,这个错误又是谁造成的?
你们要求我去证明我的正确与否,你们为什么不去证明你们的正确与否呢?
面对我一连串的问话,对方说他们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支吾其词。
一时间,我想起了龙应台的《野火集》中,有篇文章《中国人你为什么不生气》,文章中罗列了许多权益被侵犯的行为,被侵犯人却默默的承受了,沉默的大多数都选择了退让,忍耐。
我们总是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制止公共场合的不合理现象,会被说成是多管闲事。
于是,今天可能是别人,明天也许就是你、我,还有你我的下一代,就会成为沉默的牺牲者,受害人。就像今天的遭遇一样。今天轮到了我,总有一天也会轮到你。
我想起了曾为五分钱告倒了铁道部的律师,为雾霾发声的柴静,为转基因而艰苦战斗的崔永元。他们是为自己的利益吗?他们是为公民发声啊。
不要再嘲笑那些为了公众利益发声的人。能勇敢为公众利益发声的人,都不是为了私利,他们并不缺吃少穿,他们只是有担当意识。但他们需要更多的人站在身后,你可以不站,但不要嘲笑他们。
此时夜已经深了,我又一次想到了吕旭东。我真想知道,吕旭东到底是谁,他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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