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皇上命宰相、尚书与吐蕃区颊赞盟誓于丰邑里,区颊赞认为,上次清水之盟,划定双方疆界的事尚未解决,这次盟约因而没有定成。四月十三日,命崔汉衡入吐蕃,请赞普裁决。
11、
四月十四日,加授永平、宣武、河阳都统李勉为淮西招讨使,东都、汝州节度使哥舒曜为他的副使,任命荆南节度使张伯仪为淮西应援招讨使,山南东道节度使贾耽、江西节度使曹王皋为副使。皇上督促哥舒曜进兵,哥舒曜进到颍桥,遇上大雨,退保襄城。李希烈派部将李光辉攻打襄城,被哥舒曜击退。
12、
五月九日,颍王李璬薨逝。
13、
五月十九日,任命宣武节度使刘洽兼任淄青招讨使。
14、
神策行营招讨使李晟,计划夺取涿州、莫州二州,以截断幽州、魏州往来交通线,与张孝忠之子张升云包围朱滔所任命的易州刺史郑景济于清苑,一连数月不能攻下。朱滔任命他的司武尚书马寔为留守,率步骑兵一万余人镇守魏州大营,自己率步骑兵一万五千人救援清苑。李晟军大败,退保易州。朱滔还军瀛州,张升云逃奔满城。这时李晟重病,引军退保定州。
王武俊认为,朱滔既已击破李晟,却留在瀛州,没有即刻回魏桥,派给事中宋端前往催促。宋端见了朱滔,言辞颇为不逊,朱滔怒,让他回去对王武俊说:“我因为身体发烧,暂时没有南返,大王二哥(王武俊)竟说出这些话。我因为救援魏博的缘故,背叛君主,抛弃兄长,都跟扔掉一双破鞋一样。二兄如果一定要怀疑我,那就随你的便!”宋端回去汇报,王武俊向马寔解释误会,马寔把情形报告朱滔,说:“赵王知道宋端无礼于大王,已经重重责备他,没有其他意思。”王武俊也派承令官郑和跟着马寔使者一起去见朱滔,道歉。朱滔这才喜悦,相待如初。但是王武俊以此更加痛恨朱滔了。
六月,昭义节度使李抱真派参谋贾林到王武俊军营诈降。王武俊接见他。贾林说:“我这次是奉诏前来传旨,并非投降。”王武俊脸色一变,问他缘故,贾林说:“天子知道您一向满怀忠诚,一心报效国家,登坛称王那天,还抚着胸膛,回头对左右说:‘我本来一腔忠义,天子却看不见。’诸将也曾经一同上疏,为您辩护。天子对使者说:‘朕之前确实是处理失误,现在非常后悔。朋友之间有矛盾,尚且可以道歉,何况朕身为四海之主呢。’”王武俊说:“我是胡人,作为将领,尚且知道爱护百姓,何况天子,岂能专以杀人为事吗!如今山东战火连天,白骨遍野,就算是战胜,又与谁守护国土!我不怕归顺国家,只是已经与诸镇结盟。胡人性格耿直,不愿意自己理亏。天子如果能下诏,赦免诸镇之罪,我当首先倡议归顺。诸镇有不从的,请奉诏讨伐。如此,则上不负天子,下不负同列,不过五十天,河朔地区就平定了。”命贾林回去报告抱真,双方秘密协定。
15、
六月五日,开始推行税间架(征收房产税)及除陌钱法(征收交易税)。当时河东、泽潞、河阳、朔方四军屯驻魏县,神策、永平、宣武、淮南、浙西、荆南、江泗、沔鄂、湖南、黔中、剑南、岭南诸军环绕淮宁地区,团团包围。按旧制,诸道军队出境,都由朝廷度支供应。皇上优恤士卒,每次出境,另外供给酒肉,本道粮饷仍然发给他的家属。这样一个人能领三分薪饷,所以将士们都贪图这项利益。各道出军,都是刚刚越过自己边境,就停下扎营,朝廷每月费钱一百三十余万缗,正常的赋税不能供应。判度支赵赞于是上疏推行这两个新的税种:所谓税间架,每屋以两根横梁为一间,上等房屋交税二千钱,中等房屋一千钱,下等房屋五百钱,税吏拿着笔和算盘,进入人家里计算房屋间数。有的人家,房屋虽然多,而没有其他资产,出钱动则数百缗。敢藏匿一间,杖打六十棍,举报者赏钱五十缗。所谓除陌钱,是指无论公私赠与及买卖,每一缗征税五十钱,如果物物交易,则折合估价,按价征收。敢隐瞒一百钱的,杖打六十棍,罚钱二千,告密者赏钱十缗,其赏钱则由犯事的人承担。于是愁怨之声,远近沸腾。
16、
六月二十二日,改封郴王李逾为丹王,鄜王李遘为简王。
17、
六月二十五日,答蕃判官、监察御史于頔(di)与吐蕃使者论剌没藏从青海来,说疆界已经划定,请遣送区颊赞归国。
秋,七月九日,任命礼部尚书李揆为入蕃会盟使。
七月十七日,皇帝下诏,命诸将一起,与区颊赞盟誓于长安城西。李揆有才望,卢杞厌恶他,所以派他出使吐蕃。李揆(本年七十二岁)对皇上说:“臣不怕远行,只怕死于道路,不能送达诏命!”皇上为之恻然,对卢杞说:“李揆恐怕是太老了吧!”回答说:“出使远夷,非熟谙练达朝廷故事的人不可。况且李揆去了,以后年纪比李揆小的人,就不敢推辞远使了。”
18、
八月二日,李希烈将兵三万人包围哥舒曜于襄城。皇帝下诏,命李勉及神策将刘德信将兵救援。八月十日,李希烈部将曹季昌献出随州投降,但不久就被他的部将康叔夜所杀。
19、
当初,皇上在东宫为太子时,听闻监察御史、嘉兴人陆贽(zhi)的名声,即位之后,召为翰林学士,数次向他咨询国政得失。当时两河用兵,久拖不决,赋税劳役越来越重,陆贽认为兵穷民困,恐怕内部再生出别的祸变,于是上奏,其大略说:
“克敌之要,在于得到称职的大将;驾驭大将的方法,在于朝廷能掌握住权柄。如果大将不称职,兵再多也不足为恃;如果朝廷掌握不住权柄,大将就算有才干也不能为我所用。”
又说:“大将不能指挥士兵,国家不能驾驭大将,那就不只是浪废钱财,培养贼寇,还有玩火自焚之灾。”
又说:“如今两河、淮西叛军元帅,就四五个凶人而已。其中恐怕还有一些因为误会,心怀疑惧,仓皇失措而上了贼船,想下来又下不来的。何况其他人,都是被胁迫跟从,如果他们知道自己可以得到赦免,保全性命,岂愿跟从为恶!”
又说:“如果不能解除眼前之忧,恐怕还有意外之患。人者,邦之本也。财者,人之心也。人心伤了,国本就受伤,国本伤了,枝干就枯萎脱落了。”
又说:“人心摇动不宁,事态变化难测,是以兵贵拙速,不尚巧迟。若不靖于本而务救于末,则救之所为,乃祸之所起也。”
华杉曰:
人者,邦之本也。财者,人之心也。陆贽说,人是国本,钱是人心。国家由人民组成,没有人,就没有国。人民的心在哪里呢?就在钱上,在他的财产。你把他的钱财都夺走了,就把他的心伤了,人心伤了,国本就根基动摇了。
兵贵拙速,不尚巧迟。是引用孙子兵法:
夫钝兵挫锐,屈力殚货,则诸侯乘其弊而起,虽有智者,不能善其后矣。故兵闻拙速,未睹巧之久也。
打仗拖时间长了,后方和外交都会出问题。如果兵疲气挫,力尽财竭,列国诸侯就会乘你的危机而起兵进攻。到那时,再有智谋的人,也束手无策,所以用兵只听说过老老实实的速决,没见过弄巧的持久。
克劳塞维茨在《战争论》中说,与其在复杂的巧计上胜过敌人,不如在简单直接的行动上始终走在敌人前面,这也是“拙速”。陆贽说到了痛处,无论是皇帝,还是叛将,个个都追求“巧”,形势稍微对自己有利,就想再出下一招“奇谋巧计”,进一步扩大利益;而形势稍微不利,又怂了,怎样妥协都行!但这时候,对方又要利益最大化了。双方都弄巧,战事就越拖越久,最后不可收拾。
若不靖于本而务救于末,则救之所为,乃祸之所起也。救末,是要解决前方的战事;而解决前方战事所采取的举措和调动的资源呢,却是动摇国本,我们已经看到皇帝连出三招了,第一招都是找富人“借”钱;第二招是要退休将领家属自带装备资粮投军;现在出第三招,征收房产税和交易税。这就是舍本救末。这些“救国”的举措,正是为了解决问题,反而制造出新的,更大的问题,是“祸之所起”,掀起新的滔天大祸。
陆贽是一代名相,他一出场,就留下这篇字字珠玑的奏章。用史家的老话来说,读者“宜熟玩焉”!要反复诵读,认真钻研,代入自己,事上琢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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