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横道线的距离

1

今而立之年，想起自己的青葱少年，写下这段文字，留作纪念。

我经常问自己，上天给了顾城黑色的眼睛，为什么他要用来寻找光明？
这黑色的眼睛，不应该用来对世界，翻白眼吗？
且看教导主任，像极了灭绝师太。
且听那每日训诫 “追求完美，力求发展”，耳生老茧，似鸣丧钟。

• For Whom the Bell Tolls ？
• Dogmatism！

教条只有开始，哪会有结束？
初三毕业前，最后的年级大会上，年级组长洋洋洒洒。
说道：人生的旅途正开始，现在是第一个十字路口。
是绿灯，勇往直前？
黄灯，且行且思？
还是红灯，故步自封? 一切就看你们自己了！
我在心尖上笑了场，些许要长大的窃喜。
横道线的两侧，已开始人头攒动。

那些绿灯先行的同学，一路奔向各种市重点。
我大概走了个黄灯，初中四年，高中再留校查看三年。
我身上，变化的，只是春天时所穿的校服。
从绿色的“青蛙服”，更新到了蓝色的“环卫服”。
外表长大了可不是真的长大。
学大人模样，喷上摩斯，踏上崭新的球鞋。
偶尔在校服里，再穿个带领的衬衫。
正所谓，武能下运动场，持球抵众基。
又可言，文能上图书馆，提笔徒加戏。

高中比初中过的还无忧无虑，大概说的就是我了。
终于，我的语文老师受不了我颓颓的态度。
“你知道人生如逆水行舟吗？不进，则退！?
“你就是脚踩西瓜皮，滑到哪里算那里！”
我顿时思绪万千。
如老师知道，我当时再想，西瓜皮怎么会有滑板顺溜呢？
她是不是连打死我的心都可能有了。

高毕业时，班主任给我的品德评语是：太过直率。
现在想来，只是没有更好的词汇，来形容很傻很天真了吧。
当时的我，看到评语，在心房里笑场了，有些无谓。
想来，错过一个绿灯，要等的不仅是眼前这个灯，还有未来看不见的许多灯。
横道线这侧，我一直望着天，偶尔看看身边，早已空空如也。
大概只是我运气好，或者回神时刚好。
黄灯一直比较长，不至于掉了车尾。
不痛不痒，随大流，进入大学，再出国深造。
青春，就这样，自以为有态度的结束了。

2

从现在算起，从高中毕业，已十二年有余。
期间第一次想起母校，还是美国研究生的新生欢迎会上。
” The motto for our school is Fatti maschii, Parole femine"
"法蒂 马斯基，怕肉 费敏 ？“我嘟囔道。
我身旁的美国同学给我解释道
“This comes from Italian, and the meaning is manly deeds, womanly words" .
我咦了声，这不是类似我初高中的校训吗？
野蛮其体魄，文明其行为。
人呐，一旦找到了共鸣，就有了归属感。
这一瞬间，好像发现了母校，有点不一样。
究竟哪不一样呢, 我大概还在黄灯中，且战且退，且行且思。

直到我远渡重洋，来到澳大利亚。拿起教鞭，教起学生。
才认识到，青春给我留下了什么。

看着自己的学生，只求答案，不求甚解。
想起高中时，每日必备的数学思考题。
打破砂锅问到底，提问也好，抬杠也罢。不解出题，不罢休。
老师那，唾沫四溅，口吐芬芳的认真劲，就是传递的态度吧。

看着自己的学生，不断重复错误。
想起初中时，每次考完，老师要求完成的反思和错题集。
瘪瘪嘴，不愿动笔，心里一万个不情愿，最后刻还是会按时补上。
嘴上不老实，可行为很诚实，这是被逼出来的态度吧。

看着自己的学生，沮丧绝望，哀叹自己已经尽力。
想起高中时，在数学本上写下，上天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对它翻白眼，尽管无奈想反抗，但还是挑灯夜战做完才睡。这可是熬夜的源头啊。
想起高中时，期中考试化学只有惨淡的46分，号称奶奶去考也比我考的好。
期末不也是酬勤到92分吗？现在看到化学就能断了脑回路。
天道没轮回，轮回的，也只有态度吧。

青春给你的，年少时不懂，因为有些馈赠，是留给成年后的你。
老师们在那一亩三分地，保护着我们躁动的青春期。
统一又过时的校服，正是避免我们攀比，保护个人的自尊。
教条的训诫，是人生的勉励，悔未晚矣，且行且珍惜。
西瓜皮的叮咛，是即刻的悔叹，也是深深的爱护。
语文老师多年后对我说：那激流，不趟也罢，顺遂最好。
那是后话了，听到的我，在心窝里笑场了，有些涩。

3

年少时，自以为是的态度，是老师眼中的懵懂，稚嫩，天真。
而老师，用成年人的该有的态度，向我传道。
是隐忍，是克制，是对我的包容。

时至此刻，我问自己，青春教给我什么？
我想，她没有教，她只是让我于即日感受，于别日念念不忘。
每个人都想有再一次的机会。或不随波逐流，而是逆流而上。
但我的青春最后留给我的，也是老师给我授的最后一课。

对自己的隐忍，就是对过往的和解。
让天真浪漫在天真的年代，因为所有的碎片都是真实的你。
我想起了高中毕业那年，老师的寄语：
诚以待人 敬以治事。

我小啜了口美式咖啡，晃着杯身回味。
世间本无路，走的人多了便有了路。
世间本无横道线，在一侧的我，踱步来接你，又何妨?

---- 五月十一日 于彼岸花开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