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代嘻嘻
子鱼公号常驻作者，
擅写百姓烟火事。
1，
最近听一位小姐姐讲她的家族故事。
从她爷爷开始，整整90年，涉及老少四代人。
她家祖上很多代都是天资聪颖的读书人，小小年纪就能一路考上榜的那种，历朝历代出过不少公务员。
到她爷爷这一辈，生逢解放前时局最动荡不安的年份，跟很多世家大族一样，家境败落，泯灭历史长河。一朝天下太平，这一脉，只剩他和两名胞妹勉强存活。
一个三岁就开始读书启蒙、做过少爷、使唤过佣人的人，突然一步踏进贩夫走卒与达官贵人皆平等的社会，老爷子骨子里血脉觉醒，誓要恢复家族荣光，带领子孙重新成为人上人。
有了信念，便开始行动。
老爷子也有使尽全力寻觅，没找到一步登天之路。
希望的钟只能慢慢敲。
经过权衡及运作，老爷子首先给自己谋了份教师的工作。
接着又是一番权衡和运作，找了一名同为教师，且是独生子女的女子为妻。
千秋大业，以人为主，俩人先后育有三男二女，五个孩子。
在五个孩子陆续降临期间，老爷子又通过权衡及运作，给他两位亲妹妹找了两户婆家。
为啥要反复说他“权衡运作”？
因为老爷子本就是个擅长布局的人，自打立下“人上人”的牌坊之后，他便更加坚定不移地将人生每一步，视为一着棋，生命中所有出现的人，无不是他的棋子，无不要为他的“棋局”服务。
选择职业，并娶了同职业的女子为妻，是为了让儿女赢在教育起跑线。
选择将两位亲妹妹嫁给乡下目不识丁的农民，一防荒年无人支援，二防战乱无处躲避。另外，乡下门户，没见过世面，方便洗脑，甚至不费一文，动动嘴皮子，就能让他们源源不断把富余的粮食交出来，帮他养活家里那么多张嘴。
总之，跬步千里，以“谋”为主。
当年的大环境，人们普遍文化不高，甚至文盲都大有人在，虽然存在重男轻女等社会问题，但人们的脑袋思路清澈。
而老爷子当时年轻，有文化，脑袋里干货多，再加上蓄意图谋，“宏图霸业”果然徐徐展开。
比如，他的两位亲妹妹家，就非常愿意源源不断为他供应口粮。
还比如，他和他太太原本只是代课老师，干哥干姐干爹干妈认了一圈，早早便转了正。
而且，他的三子二女，也都是卧龙凤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读书成绩个顶个厉害。
如果仅是图谋自家儿孙出人头地，倒也不是不可以。
关键老爷子有一颗浓浓的军师心……他竭尽所能，用他读书多，开悟早的优势，算计身边能接触到的所有人。
他做老师，喜欢给人留级，尽挑成绩好的留，如果成绩好长相又周正，那必留无异……那年代很多家长，特别是农村家长，本身目不识丁，也不明白留级是福是害，更没有维权意识，反正老师说啥都对。
老爷子让孩子留级的目的，一共有两个：
一，成绩好的留下来，能带动下学年班级平均分，他有奖金拿。
耽误一个孩子一年时间，至少能为他家餐桌增加一大碗红烧肉。每年搞十个八个留级，所得收益能为他的孩子增加很多营养。
他在这边搞留级，自然也让他太太在那边搞留级，夫妻俩为了让别人家好苗子留级，忙得不亦乐乎。
他们的弟子当中，最倒霉的一个，小学一年级整整留级六次。
后来辍学回家务农，明明上了六年学，学历却只有小学一年级。
二，井底之蛙想独霸井底。把别人家的好苗子截下来，为他们家三子二女的攀登之路扫清竞争对手略尽绵薄之力。
另外，老爷子还特别会算计他的两位亲妹妹，除了终身大事上他提前作了安排，在养育子女问题上，也多有出谋划策。
早期他重点教唆妹妹们两点：不让儿子干活，不让女儿读书。
两个妹妹生的儿子，家里宠着啥都不干，甚至读书写作业都怕他受累。那还能干什么？上吃喝嫖赌套餐呗。这样的男人于家室于社会都是祸害。
妹妹们生的女儿，目不识丁，家里家外当奴隶使，这样的女子，不管放到哪个年代，本身很难活出价值，更不可能教育好下一代。基本人世即苦旅。
后来妹妹们做了婆婆，做了奶奶，斗媳妇，斗孙女，都有他的手笔。
老爷子为啥要搞乱妹妹们的生活？
他希望嫁给农民的妹妹们，至少有几代人是愚昧昏聩好洗脑的，如此才能为他所用，供粮也好，防战也好，未雨绸缪总不会错。
可惜俩妹妹，至死不知她们那总是轻声慢语满腹经纶口头宠妹无极限的的哥哥，是个自私自利没有底线的人。
这里插几句，老爷子虽一肚子阴谋阳谋，只进不出，但是明面上，永远先笑为敬，语速不急不燥，咋一看，是个脾气再好不过的人。
……
在老爷子数年如一日的精心策划之下，他们家果然春日遇和风，开花结果，步步高升！
先说老爷子本身，他后来做到了校长。
再说老爷子的三子二女，这五位，读书一个比一个牛叉，后来也都是职位不小的公务员。
再到老爷子的孙子孙女，更了不得，全员小天才，其中有两位男生，年仅12岁，就凭自个儿本事，考上当地省重点高中。
你们想想，一个校长，生了几个学霸，后来又都成了社霸。
这些社霸，又生了几个超级学霸。
这何止是祖坟冒青烟。
……
2，
方圆数里，敬老爷子为神。
当地很多人，传颂他们家的光辉事迹。
就像一棵树，茂盛到极致。
也像一朵花，开到荼靡。
如果一直这样顺利下去，这个故事就不用写了。
这家人的运势转折，发生在前面提到的两位12岁考上重点高中的小神童，进了高中之后，一个突然出了精神状况，死活不肯再往下读，另一个干脆离家出走，宁愿在外流浪，也坚决不回来读书。
老爷子当然不允许这种事发生，可是，从这俩小孩厌学开始，就像揭开了魔鬼身上的一道封印，后面所有看似牢不可摧的高墙，一道接一道，哗啦啦，全倒了，任是多厚的大掌也挽不起这狂澜。
短短一年多时间，学霸不再执着学业，社霸接连因各种违法乱纪的原因被开被规，甚至坐牢。
繁华过后成一梦。
除了老爷子在校长职位上光荣退休，他嫡亲的儿子，嫡亲的孙子，几十年辛苦建立的荣光，全军覆没。
明明他那么会“谋”！
明明老谋教育出来的小谋，也个个都很会“谋”！
……
给我讲故事的小姐姐，早些年因为她是个姑娘，父母是公务员不便生二胎，爷爷便怂恿她父亲和母亲离婚，然后她父亲重新再娶，再生。她是跟着离异的母亲长大的。
回首父系这一大家子大起大落的遭遇，她不无唏嘘：“我爷爷今年整整90岁，跟他同龄的老人，基本都做了太爷爷，可是我的亲兄弟和堂兄弟们，都是40岁左右的中年人了，却一个都不结婚，有的在家搞直播，有的在家打游戏，都是生活无法自理，养不活自己的那种，偶尔破费在网上买点零食，还要故意跟商家扯皮，要么白送，要么他申请“仅退款”，不然就这样那样地威胁人家。有个什么事出门需要新衣服，也故意从网上下单，用完再退，做人很是宵小……
我的一位叔叔，之前做过XX局局长，后来被规，现在60多岁，在开网约车，还有一位伯伯之前做到市委XX主任，现在在快递公司帮人家打包，他们赚的都是辛苦钱……我的两位姑姑，都在打零工，身体还不太好……我爷爷有本存折，上面存了一百多万，现在他在纠结，怎么分配这笔钱？”
这种特殊的过山车式的家族际遇，我不是第一次听说。
3，
还记得以前我写过一个妹子，她老娘车祸抢救，从我这借走一笔钱，后来过了好几年，我不提，她也不还，还炫富，她儿子一个短裤500块，她宠物猫一条小鱼玩具800块。
我终于下定决心开口要钱，她大吃一惊，表示不存在这笔账！
我把转账证据截图给她，她也坚决不认。
后来差点闹上法庭，才终于讨回来。整个过程，真是差点被气出18个乳腺结节。
这个妹子的爷爷奶奶，以精明抠搜闻名我娘家的那个村，乃至闻名他们接触过的所有人。
具体抠到什么地步呢？她爷爷奶奶的亲爹妈，是一对残疾人，一个哑巴，一个瞎子，这对老人年迈之后生活无依（我推算了一下，这事儿发生在几十年前，社会保障尚不完善），以乞讨为生，偶尔路过女儿家，想蹭顿饭……
这个妹子的爷爷奶奶，如果提前看到亲爹亲妈手拉手来了，就会赶紧关门落锁，假装家里没人。如果碰巧叫他们赶在饭点的时候进了门，也恶语赶人，绝对不会施舍一滴水。哪怕他们家正在办喜事，老人连点残羹冷炙都别想吃他们一口。后来这对可怜的老人是活活饿死的。
老抠后来养出了一窝小抠，而且一代比一代抠。
赖账这妹子有个亲姐，之前来我们家蹭饭招呼都不打的，说来就来，一点不客气。
但是有一回，我们偶尔去她家附近办事，偶遇她男人，留客吃饭，结果她把当天买回来的一点肉，一点虾全藏了起来。只烧了两盆蔬菜。
苍了个天，我都惊呆了，后来还是我们主动提议请客吃火锅，才缓解了这个尴尬。后来再无往来。
赖账这妹子的亲爸，在新千年之前，曾有很好的际遇，手下工人都有上千。后来遇到骗子，手下做工时又出了人命，赔光老底不说，还了半辈子债，很是沧桑。
赖账这妹子的亲大伯，读大学时曾跟某地地委书记是上下铺，人家是书记，他扫了很多年大街，因为当年分配工作的时候，他被人骗去做传销，搞得神智不清才救回来。
还有赖账这妹子本身，她有过非常辉煌的职场经历，十几年前，月薪高达20多万。后来因为不当得利，跟上司发生矛盾，一朝被炒，从此再无建树，如今连基本生活费都混得艰难。
要不怎么说举天三尺有神明呢，因果业力从来不会成熟在石头上。
……
接前面那个话题，讲故事的小姐姐说她爷爷银行存折上有一百多万。这笔钱，真金白银，看得见摸得着，可以用来买房买车，吃大餐，买很多心怡的物品。
但是他完全不敢支配这笔钱，因为无论如何支配，家族都会打成一锅粥。这笔钱，看似是存款，实际上是祸根。
其实，我们人人都还有另一本无形的存折，上面记录着朝夕一黑一白间，你积攒下来的“德行”，虽然看不见摸不着，其中存储和支取，可能比看得见的那本更精彩万倍。
无形的决定着有形。
毕竟，德到了，也就得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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