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尔克斯是小说中的全才。长篇中篇短篇均有佳作。他的小说篇幅越长,文字就愈加恣意汪洋,甚至可以说是铺张浪费、笔走龙蛇。《族长的秋天》在我看来就是极其铺张浪费、奢侈华丽的一部小说。反之,他的短篇小说则极端的克制与含蓄,语言简单,可以说是笔走茶米油盐。当然,这只是一个大概的概括。短篇小说《大妈妈的葬礼》就是《百年孤独》的早期雏形。而《蒙铁尔的寡妇》则能看到《族长的秋天》的影子。
《礼拜二午睡时刻》和《巴尔塔萨午后奇遇》均是短篇小说中的佼佼者。
小说《礼》写的是一个男子企图行窃被枪杀后,他的母亲带着妹妹来小镇上祭拜他(虽然小说没有说,但是从各方面描写我们可以认为就是马孔多小镇。)
小说开头是大段大段的环境描写,母女是火车上唯二的两位乘客。从这些环境描写,和小说标题,不由得猜测,如此炎热、所有人都午睡的时候,她们为什么选在一个这么不合时宜的时候出现在火车上呢?
妈妈不断的提醒女儿整理衣着和打扮,接着说“接下来就算渴死,到哪儿也别喝水。尤其不许哭”这样反常的出行、提醒,更加使人好奇她们此行目的。
下了车,她们去找到神父的家,要求通报要见神父。开门的人是神父的妹妹,她一再强调,神父正在午睡,神父叫你们三点钟以后才来。母亲则坚持要见神父,我们有急事,火车三点半就要开。从前文可以知道,从十一点到四点,都属于午睡时刻,所有的商店、学校公共机关都会关门(因为太热了,熟悉南美气候,或者南美小说的读者会知道这一点)。这就进一步的表达了这对母女的反常。他们到底有什么急事?为什么要在这么一个炎热至极的时候来扰人清梦?
在母亲的不合时宜的一再坚持下,她们终于见到了神父。其目的在于借公墓钥匙,祭拜卡洛斯·森特诺的墓。于是所有的反常都开始得到了一一解释和原因的显示。
原来,卡洛斯是上个礼拜在这里,企图入室行窃,被主人察觉用枪隔着门打死(此时他还没有撬开锁)。
于是,接下来,两个对立的世界开始得到了展现。
神父叹气,问到,您从来没有试过把他引上正道吗?母亲说,他是个好人。此时神父发现,她们一点哭的意思都没有。母亲接着说,她告诉过他不要偷穷人家的东西。而过去,他去当拳击手,常常被人打得三天下不来床。一旁的女儿插嘴,他不得不把牙齿全拔掉了。
神父对她们所说的真实性有所怀疑。
神父只是说,上帝的意志是难以捉摸的。
因为,面对真实的苦难和命运,神父无法做出解释。既然上帝爱人,为何世界上还有那么多人在受难?即便他们都是虔诚的信徒。基督教反对犯罪,可是当犯罪是为了家庭和生存,又该如何处之?枪杀了一个这样的小偷就是人间的正义吗?
上帝永远在彼岸,人却生活在此岸。中间相隔着一望无边的汪洋。
人与人彼此都是独立的个体。人们只会认同自己的圈子,和自己熟悉的群体。人们无法做到推己及人,异于己的人。面对他人犯下的错,好像自己总能从中超然物外,永远都可以站立在道德的高处沾沾自喜。人们用道德的下限宽容自己,却用道德的天花板去度量他人。所以,我们可以看到,即便是礼拜二午睡时刻,小镇的大街也依然乱哄哄。小镇的人们放弃午睡,克服了可怕的炎热,只为了围观母女。生下了有罪的儿子的女人!有一个犯罪的哥哥的小妹妹!
然而母亲坚持她的尊严,儿子的尊严!神父建议她们从院门出去,她却还是坚持从大门走,面对这些嘲笑的眼神、人群和围观。这个时候,不禁想起前文作者描绘母亲的那句话:她的脊背直挺挺的。不由得想起霍桑的《红字》。甚至,在神父妹妹表示借给她们一把伞时,她也拒绝了。
我们这样很好。她说。
贫穷,儿子企图行窃被打死,被人群指指点点。面对如此处境,母亲毫不畏惧,没有退缩。她选择了前来祭拜儿子,事先想必自己考虑到这种状况。可是,她却还是选择面对。在这样的暗淡无光的生活中,她的灵魂就像其中的一颗启明星。
她是平凡的母亲,却拥有伟大高贵的心与灵魂。马尔克斯注视着此岸,发现了人们内心真正的上帝。无须求助于高高在上的宗教,人们以自己的方式度过艰辛,克服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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