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梦人

会不停的记下梦境的人是有多寂寞啊。

他翻阅他们的梦境，就像翻阅他们的惶恐与求不得。

那天我遇到了一个人。

我本来只是想追一只蝴蝶，却不小心误入了他的房间，那个白头发的男孩子紧张的盯住我，面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你、你是谁？

我忙举起手示意他我并没有恶意，目光却还逡巡在空无一物的黑暗房间中，试图找到那只蝴蝶——那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蝴蝶。

抱歉，我只是想问，你有没有看见一只蝴蝶？

他放松了肩膀，咬着下唇冲我露出一个腼腆的微笑。

不，我还没有看见，不过，可以帮你找找。

然后他就拿出了那本书。

在他翻开书的一瞬间，书中的光芒充盈了整个房间，光怪陆离的斑影映在墙壁上，随着书页的翻动，斑影的内容也在不停变幻——有人，有动物，有民俗生活画卷，也有异世界的狂欢。

我惊讶的下巴都要掉了。

他埋头翻着书，喃喃自语：今天的应该在这一页……

找到了！他惊喜地抬头对我说，手指浸入散发着光晕的书页，小心翼翼的托出了一只蝴蝶。

可此时我的注意力已经完全不在蝴蝶身上了。

这些是什么啊？

他白色的发丝似乎被风吹动一般微微晃动，指尖托着那只蝴蝶——是梦啊。

他挠挠耳后，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忘了介绍，我是『阅梦人』。

他给我看那本神奇的书，喏，这是今天新收录的，这里是昨天的……哦，又有一个新的梦了。

我的工作是把看到的梦写成文字。他用手抚平书页，把随着光芒漂浮起来的字按回原处。不然的话它们会跑走的。

确实，如果噩梦跑走了的话会很可怕的。我漫不经心的接着话茬。

什么是噩梦？他这样问道，歪头看着我，亮晶晶的眼睛中全是疑惑。

……啊？我噎住了。阅梦人竟然不知道什么是噩梦吗？

就是……与美梦相对的梦境啊，就是……人们害怕的梦境。我干巴巴的解释道。

那美梦呢？

会让人开心的？我试探着说，看着他的脸色。

他捏着下嘴唇沉思，微微蹙着眉。

你的意思是，像这个，她的家人得了重病，她哭的很伤心的这个，就是噩梦吗？他翻开一页问道。

嗯。我点点头。看来阅梦人只是单纯的记录梦境，从来没有深究过梦的内涵呢。

那么这个，他走丢的宠物狗回家了，就是美梦吗？

没错。我愈发肯定了。

可他却咬着指尖，似乎更加困惑了。

可当她醒来，发现她的家人依旧健健康康，不会更开心吗？而当他醒来，发现床边没有它的身影，不会更沮丧吗？

我哑了。

对我来说啊，人们梦境也有两种，一种是惶恐，另一种是求不得。惶恐失去拥有的，期望得到失去的抑或得不到的。他低下头缓缓把书合上，光芒也渐渐的收束，只有那只蝴蝶还绕着他扑闪发光的翅膀。

这是你的一份求不得。他对我微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蝴蝶落在我手背上的一瞬间，破碎成点点光斑。

那……你为什么要做这份工作呢？

男孩子用手掌摩挲着书的封皮，神情间有几分怔忡，啊，我没想过呢。

又一个梦穿过房间的墙壁飘进来，他把光球捧在手心，轻轻触碰额头。光晕像露水一样凝结在他长长的睫毛上。

可能是因为怕它们寂寞吧。他闭着眼微笑着说。漂亮的像一个梦。

不知是惶恐还是求不得。

后来我没再见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