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自然法则支配着世界表面的同时,永恒回归不停地在《国际歌》式的维度中嗥叫着。
《差异与重复》二十二、外延与内强
差异由于被展开为外延而变成了单纯的程度差异,它的理由不再存在于其自身当中。这样一来,质的确从这种异化了的理由那里得到了好处,而且还担负起了本性差异。(P402-403)但是,和机械论与“质主义”的区别一样,外延和质的区别同样依赖于一套戏法:一方利用了在另一方那里已经消失的东西,但真正的差异却不属于任何一方。差异在外延中被取消,它惟有在这个过程中才会变为质的差异。就其本性而言,它既非质的差异,亦非外延的差异。(P403)
机械论的首脑说“一切都是程度差异”。质的首脑回应说“到处都有本性差异”。但他们都是虚假的首脑,是无关紧要的首脑和共犯的首脑。我们要严肃对待下面这个众所周知的问题:存在于程度差异与本性差异之间的是本性差异还是程度差异?答案是两者都不是。只有在作为差异外展场所的广延中,差异才是程度差异;只有在要在该广延中覆盖差异的质之下,差异才是本性差异。在两者之间存在着所有的差异之程度,在两者下面存在着所有的差异之本性:内强之物。程度差异只是差异的最低程度,本性差异则是差异的最高本性。被本性差异和程度差异分隔或分化了的东西,差异的诸程度或本性将其造就为相同,但这个相同只述说不同。(P404-405)
广延、质、限制、对立的确意指着实在;但差异在它们那里只能表现出幻相的形态。即使差异那被表面映出的影像变得模糊了,它本身依然继续过着地下生活。有且只有这个影像会“变得模糊”,正如差异在且仅在表面上才会被取消。(P405)人们应当避免混淆能量一般与静止的均一能量,因为后者取消了一切变化的可能性。唯一能够处于静止状态的是一种特殊的能量形式,也就是在广延中被质化了的经验性能量形式。在广延中,差异已经被取消了,因为它被置于自身之外并被分派于系统的元素之中。……就此而言,能量或内强量不是科学概念,而是先验原理。根据经验原理和先验原理之分,人们把支配某一领域的原理称为经验原理。(P406)先验原理不支配任何领域,它将须要被支配的领域给予了经验原理;它说明了领域对原理的服从。正是强度差异创造了领域并将其给予经验原理,而根据经验原理,强度差异要(在领域中)被取消。而在经验原理的作用范围之外保存自身的正是先验原理。(P406-407)
永恒回归中的重复既不是质的,也不是外延的,而是内强的
当我们说永恒回归不是相同、相似或相等的回归时,我们想要表达的是:永恒回归没有假定任何同一性。永恒回归述说的反而是一个没有同一性、类似性、相等性的世界。永恒回归所述说的世界,其基底本身就是差异。在这个世界中,无限地相互回响的龃龉或差异之差异是一切的基础(强度的世界)。永恒回归自身即同一、相似和相等。但是,它恰恰不会预设它所述说之物中有任何它自身所是的东西。它述说的是不具有同一性、类似性和相等性的东西。它是述说不同的同一,是述说纯粹龃龉的类似,是只述说不等的相等,是述说所有距离的接近。事物应当在差异中炸裂,它们的同一性应当消解,目的是为了使它们成为永恒回归的猎物,成为永恒回归中的同一性的猎物。(P407)
为什么通晓希腊思想的尼采明白永恒回归是他的发明,是不合时宜的信仰或将来的信仰?因为“他的”永恒回归绝不是相同者、相似者或相等者的回归。……永恒回归的创制之所是基底,是原初自然在其中处于混沌状态的无底,它超越了仅仅构成了第二自然的领域和法则。(P409)永恒回归既不是质的,也不是外延的,而是内强的,它是纯粹内强的。这就是说:它述说着差异。这便是永恒回归和强力意志的基本关联。永恒回归只可述说强力意志,强力意志只可述说永恒回归。强力意志是光辉灿烂的变形世界,是相互交流的强度的世界,是差异之差异的世界,是灵息(souffles)——渗入与呼气——的世界:这是内强的意向性世界,是拟像或“神秘仪式”的世界。永恒回归即这个世界的存在,是述说着这个世界的唯一的相同——它将一切先在的同一性驱赶出了这个世界。(P409-410)
“使混沌成为肯定的对象”
永恒回归中的重复被视为与思想法则对立的东西,它是至高的思想,是[伟大的思想]。差异是第一肯定,永恒回归是第二肯定,是“存在之永恒肯定”或述说第一个肯定的N次方。思想始终是从一个信号,亦即初始强度出发开始思考的。通过被打断的链条或弯曲的圆环,我们从诸感官的界限被猛烈地引向了思想的界限,从只能被感觉的东西被引向了只能被思考的东西。(P410)正因为没有任何东西是均等的,正因为一切都浸没在了其自身的差异之中,浸没在了其自身的不相似性与不等性之中,甚至浸没在了与自身的不相似性与不等性之中,一切才尽皆回归。或者不如说一切皆不回归。不能回归的东西即否定永恒回归的东西,也就是不能承受考验的东西。质、广延就是不能回归的东西——因为作为永恒回归之条件的差异在质和广延中被取消了。(P410-411)否定就是不能回归的东西——因为差异为了被取消而在否定中被颠转。同一、相似、相等就是不能回归的东西——因为它们构成了各种形式的无差异。作为同一性的形式和保障的上帝、自我不能回归。任何仅在“只此一次[一劳永逸]”的法则下出现的东西都不能回归,其中就包括从属于相同的质的同一性条件、相同的广延物体的同一性条件、相同自我的同一性条件的重复(因而也就是“复活”)……(P411)
如果永恒回归——甚至是以我们的一致性为代价,并且是为了一种更高的一致性——将质量重新引回到纯粹符号状态,并且只保留了那处于广延之中的与原初深度浑然不分的东西,一些更美丽的质、更明亮的色彩、更贵重的宝石或振动幅度更大的外延便出现了。(P411)因为一旦被还原为自身的创生理由,一旦切断了与否定的所有关系,它们便永远被固定在实定差异的内强空间之中。这样一来,当柏拉图向那摆脱了自身的经验性运用的感性许诺了那些见所未见的神殿、星辰、诸神,那些闻所未闻的肯定时,《斐多》的最终预言便实现了。当然,这预言事实上只会在柏拉图主义自身的颠转中实现。(P411-412)
理念是潜能的、成问题的或“交错的”繁复体,它们是由微分元素间的比[关系]构成。强度是被内含的繁复体或“复杂体”,是由不对称元素之间的比[关系]构成,它们从事的活动是指引理念的现实化过程并确定问题的解决实例。强度之感性论亦是在与理念之辩证法的对应中展开自身的每一环节:强度(深度)的强力是以理念的潜势性为基础。我们在感性论层面上碰到的那些幻相已然延续了辩证法的幻相。而且,在成为内强差异的倒像之前,否定之物的形式是问题及其元素的投影。(P412)感性论的技艺呼应着辩证法的技艺。辩证法的技艺是反讽,是问题和发问的技艺,表现它的是微分比[差异关系]的使用和普遍者与奇异者的分配。而感性论的技艺则是幽默,是信号和符号的物理学技艺,它规定了局部解决或解决实例,简而言之,它就是内强量的被内含技艺。(P412-413)
质是已分化的。至于各种广延,它们表现的是一条条发散线,而且,由于只共存于理念之中的微分比[差异关系]是依照它们被现实化的,所以它们也是已分化的。……质要根据它们各自现实化的比[关系]被分化,正如广延要根据它们体现的特异点被分化。(P413)内强量即是在现实化过程中起规定作用的因素。正是强度施行了戏剧化活动。它不仅直接在基础时空动力之中得到表现,而且还使微分比[差异关系],亦即理念中“不清楚的东西”在它的规定作用下化身于清楚的质和突出的广延之中。这样一来,从某种程度上说,分化的范畴和运动与外展的范畴和运动是相同的。(P413-414)我们是结合进行现实化活动的理念来谈论分化。我们是结合被“展开”并且规定着现实化运动的强度来谈论外展。如果强度的确创造了它在其中被外展的质和广延,这是因为质和广延并不——而且是绝不——类似于在它们当中被现实化的理念性关系:分化内含着线的创造,而它正是根据这些线行动的。(P414)强度如何发挥这一规定作用?就其自身而言,它应当独立于分化,独立于源出于它的外展。强度是独立于外展的,它通过界定它的内含秩序做到了这一点。强度是独立于分化的,它通过那本质上属于它的过程做到了这一点。内强量的本质过程就是个体化,内强量是个体化因素。个体是信号-符号系统。一切个体性都是内强的个体性:它因而向瀑布那样倾泻而下,如同开闸放水一般,个体性与个体性相互交流,其自身就包含和肯定了在构成它的诸强度之中的差异。(P414)
对“哪一个?”这个问题做出回答的是强度,正如对“多少?”、“如何?”这些问题做出回答的是理念。“哪一个?”始终是一个强度……个体化乃是强度的活动。在这种活动的规定作用下,微分化[差异关系]按照分化线在强度创造的质和广延中被现实化。……作为微分性[差异性]理念的技艺,反讽绝非不知道奇异性。恰恰相反,一切普通点和特异点的分配都要通过它完成。不过,重要的始终是被分派在理念之中的前个体的奇异性。反讽还不知道个体。针对个体以及各种个体化因素的是作为内强量之技艺的幽默。幽默表现了作为解决实例的个体的游戏(相对于那些由它所规定的分化而言),而反讽本身则在问题之演算或问题条件之规定中进行着必要的微分运算[差异化活动]。(P416)个体既不是质也不是外延。个体化既不是质化也不是部分化,既不是特殊化也不是组织化。个体既不是[最低的种]也不是部分的组合物。(P416)
质化与特殊化已然假定了那些有待定性的个体。而且,广延部分是相对于一个个体而言的(而不是相反)。……个体化在原则上先于分化,一切分化都假定了在先的个体化内强场域。正是在个体化场域的作用下,微分比[差异关系]与特异点(前个体场域)被现实化了,也就是说,它们在直观中沿着一条条相互分化开来的线被组织了起来。在这一条件下,它们形成了个体的质与数目、种与部分,简而言之,就是形成了个体的一般性。(P417)个体化不但没有假定任何分化,而且还起到了激发分化的作用。质与广延、形式与质料、种与部分并不是第一位的东西,它们被限制在了个体之中,就好像是被限制在了水晶当中。而且,正是整个世界——就像在一个水晶球中——在个体化差异或强度差异的运动深度中显示了出来。(P417)所有差异都是由个体承担,但它们却并不因此就是个体差异。(P417)分类问题始终是要赋予各种差异以秩序。但是,植物或动物的分类表明,只有在给定一个类似的连续性的多样性网络的条件下,人们才能赋予差异以秩序。……总而言之,只要差异还从属于知觉中的类似性、反思中的同一性、判断中的类比或概念中的对立这些标准,它就不能被认为是个体差异。即使由个体所承载,它仍旧只是一般性差异。(P418)
人们在混淆潜能与可能时犯下了同混淆个体化与特殊化时相同的错误。
达尔文的伟大创新也许就在于确立了个体差异的思想。《物种起源》的主导论题是:人们不知道个体差异能做什么!人们不知道,在与自然选择结合在一起的条件下,个体差异最终能到达哪里。达尔文提出自己的问题的方式和弗洛伊德在另一场合下提出问题的方式颇为相似:关键是要弄清楚微小的、自由的、流动的或未被钳合的差异是在什么条件下变成了可被感觉的、被钳合的与固定的差异。(P418-419)然而,正是自然选择现实地发挥着现实原则甚至成功原则的作用,正是它表明了各种差异是如何在同一方向上被钳合、被积累的,而且它还表明了各种差异是如何越来越倾向于朝着不同甚至对立的方向发散。自然选择发挥着分化差异的重要作用(发散程度最高者的继续存在)。在选择未发挥作用或不再发挥作用的地方,差异仍然具有流动性或者重新具有了流动性;在它发挥作用的地方,它发挥作用的方式就是规定差异或使差异发散。(P419)只有属于同一个种的存在者们才真正能够超越种,只有属于同一个种的存在者们才能够生产出发挥着原基功能并被暂时还原为超-种的特征的存在者。……虽然生命的最高一般性超越了种和属,但这种超越朝向的不是无人称的抽象物,而是个体和前个体的奇异性。(P420)
不是个体相对于种的特质而言是一个幻相,而是种相对于个体和个体化的活动而言是一个幻相(尽管是一个不可避免的、有根有据的幻相)。问题并不在于知道个体事实上能否与它的种和部分分离,因为这是不可能的。……个体既高于种又在原则上先于种。而且,有性繁殖界定了这一场域本身。如果在产物中,种的形式的更加早熟的出现伴随着有性繁殖,这是因为种概念本身首先就取决于有性繁殖,有性繁殖通过个体化而加快了现实化的开动(卵本身已经是各种初始运动的所在地。)所有晚近的研究都在下面这一点上达成了共识,亦即证明:在动物界中的一些种群当中,繁殖在没有预先受精的情况下发生。种在这些种群中并不存在。所以,种的出现与有性世代的出现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胚胎是其双亲的一种幻像。一切胚胎都是幻想,它可以作为原基发挥功能,并且它有能力经历那种对任何特殊化了的成体来说都是不可承受的东西。它进行着强制运动,构成着内共振,戏剧化着生命的原始关系。将动物的性与人类的性加以比较的主旨是探究性是如何停止作为一种机能并打破自身与生殖的关联的。这是因为人类的性内化了幻像的产生条件。梦便是我们的卵,我们的幼体,或我们那些原本的精神性个体。有生命的卵仍然是个体化场域;胚胎本身仍然是纯粹的个体;而且,前者在后者那里证实了个体化之于现实化的优先性,换句话说,也就是证实了个体化对于特殊化和组织化的优先性。(P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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