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歌回过神时,自己已经跑到了街上。
她刚刚分明还在房间里,至于她是怎么跑出屋子,翻越墙壁,蹿到大街,她完全没有印象。
望着面前熙熙攘攘的人腿,若歌有些发懵。周遭的商店街宛若高墙,她往左看看,高墙蔓延到视野尽头,她又往右看看,高墙好似无边无际。
变成猫后,虽然视野变得更加开阔,她却看不清远处的东西了。
为了安全起见,若歌坐直身子,缩到墙角,尾巴绕在身边,静观其变。
空气里充斥的味道灌入鼻腔,她使劲嗅着。她闻到一股清香,混杂着水果和鲜花的味道;很快她又闻到奇怪的臭味——那家臭豆腐店又开门了。
若歌忍不住在原地扒拉几下。
林家附近只有一家臭豆腐店,而且生意红火。在周围也恰好有一家鲜花水果店。以此为参考,她很快大致定位出自己的位置。这里是新城区的步行街,距离林家洋馆大概有数百米。自己究竟是怎么跑这么远的?
她有些累了。这个距离对于猫来说是在太远了。而且她的肚子也开始叫起来,她决定先找地方休息一会。假若现在回去,林下肯定出门找自己,两人多半会错过,而身为猫的她连洋馆大门都进不了。所以比起火急火燎回赶,不如先理清思路,警慎行动。
在步行街附近有个小公园。若歌穿过灌木,蹲在长椅下。这个位置避人耳目,也可以让她好好歇歇,附近就是山坡,还能将坡下的景色尽收眼底。
这时,她发现不远处有人在摆摊。
那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女孩清瘦,穿着白裙,坐在简易搭建的桌子后。她双手合十搭在桌面,手中,捏着一朵雏菊。她一双白皙的手腕上,各绑着一串银铃。桌上左侧放着各种娇艳的花束,虽然算不上名贵,而且包装得也很朴素,却是这座城市难得一见的种类。另一侧放着水瓶和一个牌子,牌上写着:鲜花特卖,免费占卜。
女孩直视前方,目光却没有焦点,任凭眼前人来人往。她自始至终保持微笑,不是绷出来的,也没有期待客人的急切,而是自然得赏心悦目,就好像她本就似鲜花生长于此。
微风吹过,微微撩起她的长发。
闲着无聊,若歌便饶有兴趣打量着她。
显然,有几个小男孩也发现了摆摊的女孩。之前,他们正结伴在公园的另一端拆毁篱笆折断树枝,这时正缓缓往摊位靠近。
“小朋友也买花么。今天是什么节日?”若歌仔细回忆。
孩子们围着女孩,安安静静观察一阵,还挥手在她面前晃晃。接着他们神秘兮兮,彼此做出“安静”的手势,只见一位管不住手的孩子探出脏手,向女孩卖的花摸去。
若歌觉得情况不对。
一支,两支,三支。这哪是在买花,分明就是在偷!他们就一连偷了四支,到手之后装模作样把玩一番,随即扯碎扔到地上,开始尖叫狂欢。
若歌眼睛瞪得像铜铃。
这些孩子玩得太开心,不小心撞到桌子,鲜花四散,桌旁一支导盲杖也应声倒地。女孩闻声惊起,四下摸索却找不见导盲杖——男孩们早就把它抢到手中,跑到几米外,对着她做鬼脸。
“能把手杖还给我吗?抱歉,下次我会保管好它的!”女孩声音很好听。
但是温柔却没有换来回报。一个男孩捡起树枝,往她脸上扔:“诺,还你!”
所幸树枝没有砸到眼睛,而是落在桌上,打翻了女孩的水瓶。
“是我妨碍你们玩了吗?姐姐道歉,姐姐马上就走,能不能把手杖还我……啊!”女孩被一个孩子踩了脚,她慌了神,说话声音开始打颤。
孩子们起哄高喊“瞎子!瞎子!”女孩走来寻找导盲杖,他们便围成一圈,对着女孩恶语交加,语言素质之差令人发指,同时还不忘吐口水。周围路人停下围观,但无人出面劝阻。
“你们看这是什么!”一个孩子从桌子后搜出便当盒,作势砸在地上。
“吓——”一只白猫从山坡上呼啸而下,气势骇人,停在这帮熊孩子附近。它背弓得像骆驼,尾巴炸成鸡毛掸子,利爪划地,眼冒火光,牙眦毕露,低声咆哮,小小的身体愣是营造出猛虎下山的气势。
还不等他们反应过来,若歌已经扑上去,将一人的脚踝划伤。孩子们惊慌失措准备还击,若歌从他们胯下钻过,躲过攻击后又折身一跃 ,对着后颈就是一通扫荡。
“快跑啊!”熊孩子们四散逃去,其中有一个还跌倒在地,衣服卷起来露出后背,灰头土脸,放声大哭。若歌不紧不慢走上去,伸出利爪,准备在他身上划出格子下盘井字棋。
“野猫伤人啦!”围观群众大喊,还有人过来准备把若歌一脚踢开。见状若歌退了几步,对那熊孩子哈了哈气,接着一溜烟窜进灌木。
女孩还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有人上前把导盲杖递给她,还有人见她水杯被打翻,自发买水送给她。但女孩花铺经过这么折腾,已经一片狼藉。
“还有些花能卖。多少钱一束?”看不下去的路人们问。
女孩脸上浮现出笑容:“二十元钱一束,如果喜欢,我还可以为您占卜一次。”
“还蛮便宜。这占卜是额外收费项目吧?”人群里有小伙子问。
“不是的,”女孩连忙摇头,“买花就行,占卜免费。”
听罢,觉得新奇的人们议论纷纷,很快女孩面前排起长队,幸存的鲜花迅速售罄。
女孩自然也没有忘记占卜。她取出一个小匣子,里面装满雏菊。
“你有什么需要占卜么?”她笑吟吟地询问面前的小伙子。
“我……我想知道能不能和女朋友和好。”他压低声音说。
“那请说出一好一坏两种可能性吧。”
“能或者……不能?”
听完,女孩开始一片一片撕下花瓣,同时,口中念着“能”与“不能”。
虽然是再寻常不过的花瓣占卜,可女孩微微低头,虔诚占卜的模样过于吸引人,加上她声音温柔动听,好似真的有神明在背后下达神谕。光是听她数数字,就让人屏息静听。
“结果出来了!”女孩摘下最后一片花瓣,“占卜答案是——‘能’!”
小伙子听完却没有欣喜若狂。他欲言又止,问道:“如果占卜结果是不能呢?”
“那就请您把这次占卜花瓣带回去,垫在枕头下,晚上便能做梦。次日早上,根据昨晚梦境里的指引,若您心诚,便能化凶为吉。”
若歌在灌木里忍不住笑了。这姑娘还挺聪明,无论占卜成功与否,都归因于求卜者是否心诚。这样就算占卜不如人意,别人也怪不到她头上。
“如果占卜的结果称心如意,还请您向着目标前进;但如果并不如您所愿,或许是神明给您的提示,希望您看清现在,重新开始哦。”女孩笑着说。
小伙子若有所思。
“占卜,预测的是人的命运。但占卜仅仅是指导,真正能改变命运的,只有您自己。”
说罢,女孩把花瓣装入香囊,握住小伙的手,放入他手心。
“香囊不收钱哦。”她嫣然一笑。
小伙子若有所悟,道着谢离开了。
又有人凑过来问:“能帮我算算我能活多久吗?”
“所有涉及生死的事情,恕我不能占卜。”女孩礼貌地微笑。
“哈哈,也是,天机不可泄露嘛!”对方笑着转移话题。
很快鲜花卖光,姑娘见还有人排队,为了补偿,也替他们占卜。直到匣子里只剩最后一朵雏菊,姑娘才宣布结束。
周围人群散去,姑娘收拾好摊铺,坐在原地。面带微笑看向前方。
若歌有些不放心,她走出灌木,在女孩附近转悠,看看周围是否还有人捣乱。
“谢谢你刚刚帮助我。”女孩突然开口,若歌字面意义上吓了一跳。
“我不是完全失明。我只能勉强看见周围,大概就伸出手臂的范围吧,再远处就模糊不清了。不然我怎么为客人们占卜呢?”
女孩笑着说。
若歌想回答,可根据在洋馆的遭遇,只有林下能与自己对话,或许是因为只有他当时启动了机器。
“你没事吧?”女孩有些困惑,“为什么不说话呢?哦,因为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是吧!初次见面,我的名字叫严月!”
“你好,我叫若歌。我不是什么会说人话的猫妖,也不是你出现的幻觉……总之说来话长了。”虽然对方不一定能听见,若歌还是礼节性地回答。
“猫妖?”严月用食指顶住嘴唇,“可在我眼里,我看见不远处有一个女孩的身影,散发着金色光辉,那不是你么?”
严月的确面朝自己讲话。她居然能听见?
“啊!”严月捂住嘴,悄声道,“莫非你是付丧神?我还第一次看见本体是招财猫的付丧神呢!你认识夏获孤儿院的百索嘛?她可是我们的母亲呢!”
看来这是一个美妙的误会。若歌现在的模样,可比付丧神的存在还魔幻。
听完若歌的解释后,严月丝毫没有怀疑,只是感叹,原来外面的世界已经进步到这种地步了。
“你居然会认为我是付丧神。这座城市是有很多付丧神,可要么他们隐姓埋名,要么人们会被定期消除记忆,应该不会有太多人意识到他们存在。看来你也不是普通人呢。”说罢,若歌凑过来蹭蹭严月的腿。
“喵呀!”蹭了足足五秒,若歌幡然醒悟,“我……我不是故意的!抱歉侵犯了你个人空间!我也不知道为何会蹭你的……”
还没说完,一双手温柔地把她抱起。
“没关系。”女孩笑着把猫放在腿上,“如果喜欢的话,请便吧。这是我对你的感谢哦。”严月的手温润无比,猫咪被抚摸着,很快呼噜声传来。
“诶……又一个好姑娘要蒙受社会蹂躏了。”联想起之前的遭遇,若歌不禁叹息。
女孩把猫放在桌子,打开饭盒。她用筷子夹出几块最大的鸡胸肉,放在若歌面前:“饿了就吃吧,请不要客气。”
“我不能吃。”若歌疯狂摇头。
“我吃蔬菜沙拉就好啦。最近减肥。”
推脱一番,若歌终于耐不住饥饿,叼起鸡肉吞下肚。
“我就住在老城区西南边的木屋。你随时可以来我家,我会补偿你的。”若歌说。
“我帮助你不是为了得到回报。我只是因为想帮助你,才会选择帮助你。”
不知为何,若歌突然想到了家里的各位,还有林下。
“你身边也有这样的人么?”严月拍拍若歌的头。
“你呢?”若歌反问。
“我的母亲。她在孤儿院一直照顾我们,她就是无私帮助我的人。她非常爱我。”
“真羡慕啊。”若歌舔舔身子,“现在人们一提到爱,就想到男欢女爱。可最基本的明明就是家人的爱。”联想起被追随者搭讪的事情,若歌心里不甚厌烦。
严月听罢沉默。
“嗯,爱别人固然困难,可承受别人的爱也非常不容易呢。有时候,甚至对双方都会成为痛苦的事情。”
她对此似乎有自己的看法,却欲言又止。
“对了,我帮你做一次占卜吧?”严月打开匣子,“这雏菊是专门为你留的。”
“那就麻烦了。到时候还得浪费你一个香囊。”若歌打趣。虽然她并不相信占卜,但此刻她更不想扫严月的兴致。
“不。只有占卜结果不好的时候,我才会送出香囊。”
“就是结果为凶?”
“没错。大家在占卜之前,其实内心深处都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符合他们内心期许的便是吉,不符合的便是凶。我的眼睛虽然看不清东西,但能看清凶吉——也就是他们内心真正渴求的事物。”说罢严月突然脸红着解释,“抱歉又说了奇怪的话,这种感觉怎么形容呢……就像你们常说的通感?在对方心怀强烈情感祈祷的时候,他们在我眼中就会越发清晰起来,同时散发光芒,我也能体会到他们的内心,就像和他们建立了某种联系。不过这种祈祷如果被怒气或是敌意覆盖,我就无法看见了。”
“这姑娘果然不是等闲之辈。不去做修补师真是可惜了。”若歌心想。
“所以,那个小伙子其实不希望和女友和好?”若歌问。
“嗯。他内心强烈的情感,也传递给了我。”
“真有趣。不知道他究竟经历了什么。”若歌摇摇尾巴。
“那快点吧,你希望我占卜什么?”严月取出雏菊,“很快母亲要来接我回去了。”
“我想知道今天之内能不能变回去。抱歉我比较鼠目寸光,比起未来的命运,更在乎今晚能不能正常吃饭睡觉。”若歌自嘲。
“好。”女孩笑了。她的纤纤玉手在花盘边缘抚摸,随着她虔诚的呢喃,花瓣逐一掉落。她手法如此温柔,好似花瓣不是被她摘下,而是在她指尖触碰的瞬间,感受到她的气息而自行飘落。
这时,疾风刮过公园,大团的云层随之遮住太阳。天色暗淡下来。
若歌也随之警觉,这股风似乎也带来了不祥的气息。
突然,她看见在不远处,之前那群闹事的孩子,正领着他们的家长,气势汹汹站在不远处。带路的熊孩子正伸手指向这里。现在是公园人流的低谷期,附近空无一人,情况对她们很不利。
严月沉醉于花瓣占卜,对此还一无所知。若歌知道就算提醒严月,她拄着手杖也不可能快速逃离。她在桌上弓起背,发出威胁性的低吼。
“若歌?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话音刚落,严月手中的雏菊被野蛮地扯走。
“就是你放猫抓伤我家孩子的吧!”
几个中年妇女怒道。她们宛如一堵墙把严月围住。
严月被这次突然袭击弄懵了。
“我家孩子一直在外面安分守己,刚刚回家就和我哭诉,说有个可怕的姐姐让猫抓他们。这是不是真的?”
几个熊孩子躲在家长背后窃笑。若歌开始后悔,当时为什么没对着他们脖子下口。
“这……不是的!请您听我解释!”
“解释?”长舌妇们乘胜追击,“你的猫都伤人了还解释什么?还想恶人先告状啊你!”
“算了,我们也不是过来敲诈你的。你就把狂犬病疫苗的钱给我们赔了吧。这猫抓了三个人,你都得赔了。”
“什么鬼?”若歌恨不得扑上去把她们抓烂。
“可……可我……”严月都要哭了。
“不赔?那你这生意也别想做了!”
说罢,她们开始拉扯桌子,把水瓶与牌子扔在地上。严月上前阻止,却被野蛮地推搡,她手腕上的银铃发出悦耳的声响。
她们破坏时,其动作熟练程度丝毫不逊于她们的孩子,可谓把“将熊熊一窝”这句古话演绎到了全新的境界。
虽然看不清,严月还是能听见打砸的声音,她哭着请求对方住手,可这临时搭建的店铺那经受得住这般折磨,转瞬间就化为狼藉。
若歌的忍耐也到了极限。她扑上去,抱着一位妇女的脸,对着施暴者没命地撕咬。奈何对方人多势众,这次又是正面交锋,成年人的力气到底和小孩不一样。
很快,一个妇女捡起石头砸在了若歌后腿上。她疼痛难忍松开爪子,随即,另一位妇女楸住若歌的尾巴,把她狠狠扯过来,举过头顶就往地上砸。
严月向前扑倒在地,用自己的身体接住了若歌。
“你快点跑,别管我了!”她哭喊着。
“这猫果然是她的!之前还在抵赖!”暴徒们发现自己无意间“逼供”成功,纷纷狂喜。
若歌只觉后腿一阵剧痛。虽然被严月接下,她在刚刚的打斗中还是受了伤。
局势已经远远超过了她控制的范围。
但她还不能撤退。刚刚发出来很大动静,一定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只要再拖延一些时间……等到有人发现并劝阻这场暴行,严月就能得救,所以在这之前,她必须得吸引对方的注意力,这样,严月或许就能少遭点罪。她完全没有想过自己的安危。
若歌一瘸一拐,拉开距离后对暴徒们嘶吼,尽量做出挑衅的姿态。
这招果然起效了。如此猖狂的猫咪让暴徒们怒火中烧,她们捡起石头朝若歌砸去,还有人起身追赶。坚持了一会,因为剧痛,若歌实在是逃不动了。
若歌被拎起来,扔到严月面前。
“先把这个畜生打死,再和你算账!”之前被若歌挠得血流满面的妇女那毛巾擦血,嘴上发狠。
严月跪坐在地上,看着精疲力尽的若歌,把她抱在怀里失声痛哭。
“你们是在杀人啊……求求你们放过她,钱我都赔你,还不行吗!”
“我们不要钱了。我们打算打死它为民除害!”熊孩子拖来花园里的木棍,妇女试图把若歌从严月怀里扯出来,丢在地上当众处刑。
严月不顾推搡,死死护住怀里的若歌。
“快点,让我们为民除害!打死它,快打死它!”敌人的叫嚣响彻在公园。
“够了!至于是不是为民除害,这还轮不到你们发话。”
此话一出,所有人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妇人站着。
她拄着拐杖,头发乌黑,肩披着白纱,身着围裙,看起来似乎是家政人员。她手臂缠有五色丝线,胸前挂着的长命锁银光闪闪。
老妇人不怒自威,目光锐利,英气逼人,散发着不可思议的气场。
入侵者们万万没想到,会有一位老太婆前来救场。他们又好气又好笑,本来一个弱势群体就够他们耀武扬威,现在买一赠一,今天可有的玩了。
不过担心对方会毫无征兆倒地不起,他们还不敢轻举妄动。
“我再警告最后一遍,离我的孩子远一点!”老妇人厉声呵斥,中气十足,完全不似花甲之年。
“老不死的,你又来凑什么热闹?被抓伤的又不是你孩子!”
老妇人脸色阴沉下去,不再说话。
若歌现在昏昏沉沉,倒在严月怀中。她睁不开眼,但听声音,终于有人过来救场了。
她不由得松了口气。
“你们快逃啊!”突然,她又听见严月大喊。
“这是对谁说的?”她困惑不已。
下一刻,伴随着呼啸而过的刺骨风声,那群暴徒的惨叫声戛然而止。
等她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草丛里,后腿绑着绷带,身下还垫着严月的手帕。严月就跪在她身旁。
“抱歉……让你受了这么多苦。”女孩身上也有很多擦伤。她轻轻抚摸若歌的头,“你完全可以丢下我走的。我们才刚刚认识,你根本没必要帮我……”
“我只是因为想帮助你,才会选择帮助你。”若歌喃喃。
闻言,严月一愣,随即泪如雨下。
“孩子,该走了。我已经治好了她的伤,剩下的她自己能解决。”一旁的老婆婆发话。她正从地上捡起散落的玩偶,收入袖口。
“母亲,我们把她送回洋馆吧,就在附近!”严月央求。
“时间来不及了。刚刚那动静太大,要是被委托人缠上就麻烦了。”说罢老妇人面露愠色,“这次的教训请你记好。要是我来得再晚些那还得了!”
“对不起……我只是想补贴家用……”
老妇人不再说话,而是拉着严月快步离开。
“对了,若歌!”在彻底消失前,严月回头对猫大喊,“占卜的结果出来了,结果是……”
话没说完,若歌已经脑袋一沉,昏睡过去。
她发现自己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头顶的挡雨棚颜色乌青,破烂不堪。雨水就从上面漏下。她瑟缩在墙角,裹着破布取暖,一边警惕地睁大紫色的眼睛,注视外界。
她已经有一个月没有变回来了。
她找不到回去的路,只好一直在外面游荡。
她知道这是在梦里。她曾经也在外面流浪。那时的她和野猫没有区别。
当时自己从未因为流浪的命运感到悲伤,当时她满脑子都是活下去,以及传承自己民族的文化与血统。
现在看来,她才意识到——原来自己是从如此黑暗的过去走来,好不容易活到现在。她从未设想自己会有今天。
她感到后怕与恶寒。接着就是止不住的悲伤。
她再也不想回到流浪的生活了。她已经见过阳光,便再也不能忍受黑暗。
可如果,自己永远就是一只猫,而且别人也再也找不到自己,她究竟该怎么办呢。
之前若歌从来没有留意过,猫是否会流眼泪。当她醒来时,天已经黑了。公园里灯光缤纷,在她看来却模糊不清。
“原来猫也会哭啊。”她喃喃,“若歌,你可真没用。之前不都挺过来了么,现在这些又算什么。”
她躺在地上,因为莫名的悲伤迈不动步。
严月的占卜结果究竟是如何呢?她开始胡思乱想。那女孩走得匆忙,什么都没有留下,包括香囊也是。
香囊……严月的话在若歌脑海回响。
原来如此。这就是占卜的结果啊。若歌恍然大悟。
就在这时,她闻到了奇怪的气息,似乎有什么正在靠近。
那是一只柴犬。它在地上一路嗅着什么,接着靠近若歌,开始疯狂摇尾巴,前半身匍匐在地,用鼻子不停拱她。
它完全没有攻击自己的意思,只是兴奋地叫着,一边蹭她。
莫非……
还有几个人跟在柴犬身后。
“少爷,您找到她了吗?”管家们跑得气喘吁吁。
柴犬胸有成竹地汪了几声,接着背对若歌坐下,似乎在示意她爬上自己的背。
“你是……林下?”若歌难以置信。但柴犬没有回答。也对,若歌没有操纵机器,自然也不能和变成柴犬的林下对话。
柴犬背后有个坐垫,若歌便扒在坐垫上,柴犬背着若歌,在一群管家的簇拥下返回洋馆。
在房间,已经有基金会的科研人员调试好机器。
“少爷,您已经找了一个下午,赶快恢复原状休息吧!”管家们提议。
柴犬却把若歌背进机器内,示意让若歌先恢复。大家面面相觑,答应了他的请求。
在专业人员的操作下,机器开始轰鸣作响。
二十分钟后。
洋馆的天台上,恢复人形的若歌披着毛毯,手中握着热茶。林下坐在她身边。
这里可以看见不远处波光粼粼的海面。温软的海风吹拂他们脸庞。
“抱歉。让你受了这么多苦。”林下小心翼翼,生怕若歌再生自己气。
“如果我说,在今天我体会到了天堂与地狱,你会相信么。”若歌看着天上的星空,问。
林下点头。
“这一切我都会补偿你!请不要生气……我们,还能做朋友吗?”林下显然底气不足。
若歌却突然笑了。
“如果没有今天发生的事情,我会告诉你:我当然乐意做朋友。因为对于我而言,朋友这种关系的好处,就在于可以随时解除双方的关系且不用承担相关后果。如果我们不再是朋友,我们不要交违约金,也不要分资产,只是互相道别,相忘于江湖。”
“可是若歌小姐姐,你交朋友的目的难道只是为了分开么?”林下表面赔笑,内心却直道呜呼哀哉,“这样的世界观是不是太悲观了些?”
“至少不会比自以为是的乐观愚蠢。所以哪怕某段因缘无疾而终,我也不会感到任何遗憾。”
林下尴尬地抓抓脸颊。
顿了会儿,若歌接着开口:“我本来是想这么说的,但今天的某些事改变了我的看法。你之前不是说有什么想和我坦白么?现在说吧。”
林下做了好几个深呼吸。
“我就直说了吧。我认识很多很多人,当然也不乏与我年龄相仿的可爱女生。但我发现,适合做朋友的人可以很多,但适合做伴侣的却少之又少。所以,我一直在逃避。”
说罢,林下侧过身来,他发现若歌也正看向自己。两人沉默,彼此注视。
在月光下,林下第一次近距离观察若歌。女孩的眼睛如同紫珍珠,反射着不可思议的灵气与光芒,柔顺的黑发垂在鬓角,将她白皙的脸颊半遮半掩。她朱唇微启,似乎准备说什么,却出于礼貌在等待林下先行开口。
她身上有股淡淡的清香。混合着草药的味道。
林下深吸一口气:
“而你,也不在伴侣的范围之内。”
这不单单是林下一人的声音。
刚刚,林下与若歌异口同声。
“我终于放心了。”林下仰天长叹,“如果我们总是这么默契,那该多好。”
“你之前担心什么?”见林下反应如此平静,若歌有些吃惊。
“我担心,在我这样的追求下,如果你真的出于感动答应了我,那才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林下满意地拍拍胸口,“很多人仅仅因为愧疚与感动,而答应对方的示爱。把爱情误认为是施舍或是奖品,这样的感情怎么可能会开花结果。”
“至少在这方面,我为你这样的朋友自豪。”
若歌突然这么说。
“我也是。向来如此。”林下温柔地笑道。
“正因如此,我才更需要你。在彼此的掩护下,我们才能安下心来寻找真正值得交往的人。”林下终于安下心来,“如果我们保持着交往的假象,我的家人不会再给我施压,你也不用再担心来路不明的人追求你,这是再完美不过的双赢局面,你说是吧?”
“很诱人的提案。”若歌笑了,“我想向你道歉,我以前对你的看法太片面了。我现在,对你有了些兴趣。”
“那我在你心目中的地位也算提高咯?能方便透露提高了多少?林下和若歌这一对的股票未来走势如何?”林下模仿记者采访若歌。
“嗯……就稍微提高了一点点吧。”若歌举起左手,比了比拇指与食指间的小缝隙。
她嘴角微微上扬,笑了。
林下闻言,举起杯子与她碰杯:
“这是我的荣幸。”
几天后。
“林下,你也该找个女朋友了,就算不为结婚,好歹也培养一下和异性交流的经验嘛。”在一次例行聚会上,林下的朋友们这么说。
“我已经有了。”林下笑眯眯地回答。
“把她照片给我们看看嘛。”周围人起哄。
“不了。她不喜欢这样。”
“那她是什么样的人?是不是特别漂亮?”
“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人。”林下笑着望向窗外,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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