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门之变又称南宫复辟,发生于明朝景泰八年(1457年)正月,石亨、徐有贞、曹吉祥等人拥立当时被囚禁在南宫的明英宗朱祁镇复位的事件。夺门之变轻易就成功了,明英宗得以复位,不久后明代宗朱祁钰逝世,而打赢北京保卫战、保住大明王朝江山的头号功臣——时任兵部尚书于谦也被下狱,随即被处死,史载“天下无不冤之”。
于谦像初读明史至此,相信会有很多读者最初都会跟我一样疑惑:如此一个能力强、城府深的于谦,难道就一直没察觉这几个宵小之徒的阴谋行径呢?他可是威望极高、深知军事的兵部尚书,要知悉并阻止这几个宵小带领一千余人的政变,会很难吗?
后来在我成长的历程中读到了更多相关的史料以及其他权力场中的争斗、杀戮,体会到更深刻的人性和也感受到了更高尚的人格,我得出了一个非常意外的结论:于谦是有意听之任之的!他甚至一直都知道那几个宵小的阴谋,但他就眼睁睁看着并接受这一切发生,包括自己身死。因为于谦陷入了一个几乎没有出路的权力场死局,而且也由于他的人格实在是太过高尚和纯粹。
我们先来看前人史料的说法——
史学家谈迁在《国榷》中认为于谦知情:“于少保最留心兵事,爪牙四布,若夺门之谋,懵然不少闻,何贵本兵哉!或闻之仓卒,不及发耳!”只是由于事起仓促,应变不急。
正德、嘉靖年间的文人田汝成在《西湖游览志馀》中说:当石亨推动复辟的时候,于谦之子于冕得悉后报告父亲,于谦呵道:“小子何知国家大事,自有天命,汝第去!”之后朱祁镇被从南宫拥出,于谦“神色不变,徐徐整朝服,入就班行”。
明人屠隆说:“夺门之役,徐石密谋,左右悉知,而以报谦。时重兵在握,灭徐石如摧枯拉朽耳。……方徐石夜入南城,公悉知之,屹不为动,听英宗复辟。”
结合上述史料,我简单地分析了于谦不采取措施的原因——
首先,当初是他主张拥立景泰,“大位已定,宁复有他”使他完全站在正统的对立面;其次,如果景泰的身体没这么差能再多干几年皇帝,而且朱见济也没死,等到景泰死后能继位,那么我想于谦是很可能会扑灭夺门阴谋的,但不幸的是,朱见济夭折了,而且景泰身体太差也不行了。再者,于谦的君臣观念使他不会帮着景泰或者自己就把正统置于死地的(北京保卫战中就是如此)。
还有,于谦高尚的人格使他不屑于结党弄权,他自然也不会在朝廷及地方培植自己的势力,所以朝臣里仍然有很多人心系正统一脉,要求立朱见深为太子,事实上在夺门之变的前夕于谦也是同意了立朱见深。如果于谦出手扑灭了这场政变,将“谋逆”的朱祁镇废为庶人再赐死,那么于谦将如何面对未来登基的朱见深?如果迎立外藩,那么很可能会使朝局更加动荡,出现其他藩王打着“靖难”的旗号再来一次也不是没有可能。
而且,即便没有发生这场政变,那么等朱见深即位后他也应该是要把他爹正统迎回来的。如果于谦没死,那么正统父子二人到时候会如何对待这个造成正统凄惨生活的“始作俑者”?到时候朱见深是会听他爹正统的还是会听于谦的?我猜应该是会听正统的。那么到时候于谦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我想当于谦同意立朱见深为太子的时候,他肯定也已经想到这一层了。
更关键的是,夺门之变的实质是孙太后、朱祁镇与朱祁钰的政治斗争,于谦阻止石、徐不难,难的是如何善后。朱祁钰即位的合法性并不来自其父宣宗,而是来自孙太后的敕书,那么在朱祁钰病危之际,孙太后要求复立朱祁镇当然也是合法的。于谦要出手阻止却是师出无名!所以,如果于谦真出手了,那么他就不再是于谦,而是王莽、曹操、司马昭之流。于谦高尚的士大夫人格决定了他是不会成为这样左右皇权更替的权臣。
北京于谦祠所以,如果于谦在景泰将死之际扑灭了夺门之变,那他将会面临上述一系列难题:夺门是正统同意的,甚至孙太后也许可了的,那么怎么处置孙太后?杀不杀正统这个太上皇?若杀了正统还要立他儿子朱见深为帝吗?不立见深那该立谁为帝?另立藩王吗?群臣支持会于谦吗?不支持他怎么办?以武力强迫吗?即便立了藩王,朝局能稳定吗?
这些问题,稍有不慎,就可能引起朝局的混乱和朝野的非议,而无论他怎么做,他都将是一个权臣无疑了。而这是背离了他自己的原则。所以这对于谦来说,就是一个没有出路的权力场死局啊。
所以我认为:于谦是一切都知道的,最起码也是察觉到了的,可是他伟岸的人格和国家至上的原则,决定了他不会做权臣,而他要想跳出这个罗生门式的死局,他能想到的恐怕就只有一条路:己身死,此局消!所以这个观念促使他什么也没做,也接受了自己的结局。他这简直是以己身之死换来权力更替的相对安定,以保证朝局和国家的稳定!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于谦真是拥有一个纯粹至极的人格。在国家无主、面临外敌入侵之时,他力挽狂澜,打赢北京保卫战,保住大明王朝的江山;在最高权力更替动荡、面临罗生门式的死局之时,他以一己之死,成全朝局和国家的稳定!无论何时,他考虑的都是国家,却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称得上是光明磊落的大丈夫!顶天立地的民族脊梁!
我已经想不出更贴切的语言来表达我对他的敬佩之情了。这样的人,真是千古难再有!我真庆幸他是属于我们国家和民族的英雄!
最后,敬录一首明末抗清义士张煌言经过杭州于谦墓时写下的绝命诗:
国亡家破欲何之?西子湖头有我师。
日月双悬于氏墓,乾坤半壁岳家祠。
杭州于谦墓
网友评论